可现在,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他只有一只手可以用力攀爬,而双脚偏偏又无处着力,他自己上去尚且艰难,再带一个人,只怕爬不到一半,两个人都得掉下来摔个鼻青脸肿。
张娣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上前一步,低声问孟岁隔:「孟大人,这么高的墙,脚还没有地方踩,不太好爬山去吧?」
孟岁隔思忖片刻,目光落在方才箭矢在墙上留下的痕迹上,深浅不一,位置不定。
他上手摸了摸,这些箭痕虽然都不深,但是总算让墙面变得粗糙了一些,至少脚下有地方着力了。
他眉心一跳,赶忙捡起地上的箭矢,又捡一块石头,让张娣扶着箭矢,重重的将箭尖砸进墙壁里。
张娣错愕不已:「这样,不就留下痕迹了吗?会被人发现的吧!」
孟岁隔抿了抿唇,看了张娣一眼。
张娣这才明白自己说了傻话,转瞬明白了孟岁隔的用意,赶忙又捡起一支箭矢,放在了墙壁上合适的位置。
孟岁隔动了动左手手腕,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伤太重了,身子也虚弱的很,方才砸那一下子已经用尽了他的大半力气。
他得缓一缓。
缓了片刻,孟岁隔对张娣道:「往上挪一挪。」
张娣「哦」了一声。
二人就这样钉一支箭矢,歇上片刻,又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足足耗费了大半个时辰,才在飞爪垂下来
的绳索旁的墙壁上砸进去了四支箭矢。
这四支箭矢足以支撑孟岁隔顺利的爬到墙头上了,但是至于张娣,他转头看了张娣一眼。
张娣自然清楚孟岁隔那一眼的意思,她看了看那相隔极远的四支箭矢,也有几分一筹莫展。
但是他们耽误的时辰太久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迟则生变。
张娣壮着胆子道:「孟大人放心,我不会拖你的后腿的。」
孟岁隔看着张娣隐隐发白的脸色,声音不由自主的就温和了下来:「你先上,不用怕,我会跟在你后头的。」他顿了顿,抬头看着墙头上矮个子男子的尸身:「你上去后,就趴在那个人身上,别被铁蒺藜伤到了。」
张娣「嗯」了一声,搓了搓有些潮湿的手,一把抓住绳索,脚踩上离她最近的那支箭矢。
那箭到底是仓促之间砸进去的,钉的并不那么牢固,张娣不敢踩得那么实,只虚虚的垫着,双手使劲,交错的抓着绳索往上上。
爬到墙壁的一半时,张娣只觉得手脚酸软无力,可最后一支箭矢却离她还十分遥远,远的她几乎够不着。
她的两腿都在打飘,好容易踩着箭矢爬到墙头旁边,她的手脚已经完全使不上劲儿了,根本无力爬到墙头上。
她伸出手又试了一次,突然胳膊一软,整个人便往下掉去。
惨叫就在喉咙里,她正要叫出声,只觉得身子一轻,眼前一花,人便趴在了那个血淋漓的死人身上。
血糊了她满手,黏糊糊的,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扑腾扑腾的,险些跳出腔子了。
还没回过神来,一声闷哼传入耳中,她转头一瞧,只见孟岁隔一只手勉强扒在墙头,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张娣吓了一跳,赶忙用尽全身所剩无几的力气将孟岁隔拽了上来。
孟岁隔将那矮个子男子身上的箭矢拔出来,扔到院子里。
两个人就坐在矮个子男子的身上,歇息片刻,稳稳心神。
张娣转头看了眼身后,只觉得头晕眼花,心里一阵狂跳。
这么高的地方,她真的爬上来了。
可是一会儿还要从这跳下去。
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不是要摔死人吗?
不能想,一想就浑身直哆嗦。
张娣哆哆嗦嗦的问出了口:「孟,孟大人,一会儿,要,要从这跳下去?会,会摔断腿的吧?」
孟岁隔没有说话,只是默然无声的将飞爪换了个方向,重新卡好,将绳索提上来,顺着外墙扔下去。
「我先下去。」孟岁隔一手抓着绳索,足尖轻点外墙,一截一截的往下落。
下落的速度显然要比攀爬的速度快上许多。
而有了爬上高墙墙头的经历,张娣的手脚也利索了不少,虽然下来的时候还是磕磕绊绊的,但好歹还是稳稳当当的落了地。
脚下结结实实的踩在地上,张娣才觉出自己是真的死里逃生了,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孟岁隔却知道现在不是泄气休息的时候,汉王府里的那些宵小之徒随时都有可能发现他们逃脱了,继而追出来。
他拉起张娣,低声道:「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等坊门开了再出城。」
听到这句话,张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连连摇头:「出城!不,我不要出城!我不出城!」
孟岁隔皱着眉头道:「你不出城?不出城你去哪?」
「我回家!我又不是无家可归!」张娣瞪了孟岁隔一眼。
孟岁隔恍然,是了,张娣原本就是被逼无奈入的汉王府,趁这个机会逃脱出来,不赶紧回家还等什
么呢。
但是她现在的身份,回了家也不是万事大吉的!
孟岁隔上下打量了张娣一眼,慢悠悠的低声吓唬张娣:「你是汉王上了谍谱的正经妾室,未经汉王的允许,擅自离开就是逃妾,是要连累你的兄长的。」
张娣果然被吓住了,微张着嘴呆立在墙角,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在家乡见过被抓回来的逃妾被收拾的有多凄惨多狼狈,打的不成人样还不算是最惨的,连累的娘家人都被人指指点点,无立足之地,那才是最惨不忍睹的。
她打了个寒噤,突然回过神来:「不,我不回家,我,我去秦王府,我要去秦王府,哥哥走的时候交代过我,遇事不决就去秦王府!」
孟岁隔愣住了,嘴角微抽,汉王的妾去投奔秦王,这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可是全京城里最大的热闹了。
汉王头上的这片绿,那可就是野火烧不尽,四季草长青啊!
他想再劝几句,可抬眼一看张娣一脸坚决,显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劝业是劝不回来的。
他索性不再劝了,人从跟头里乖,摔的多了自然就知道好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