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应了声是,疾步离去。
安南郡王世子的名字是永安帝赐的,谢慎之,其中的提醒之意不言而喻。
他也一直遵循着这个警告,谨言慎行,从不逾越半步。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能逃过冷箭。
他反手握住安南郡王妃的手,目光麻木,忍痛低语:“母妃,我,没事的。”
安南郡王妃自责难言:“都是,都是母妃的错,母妃,母妃没能保护好你,是母妃的错。”
谢慎之慢慢的抬起手,擦掉安南郡王妃脸上的泪,木然的透了口气:“母妃,不是你的错,是我们,是我们太天真了,以为,避其锋芒,谨言慎行,就能活下来,”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神情越发的麻木,麻木中又隐含冷意:“太天真了!”
安南郡王妃心疼的浑身冷痛,成长总在一瞬间完成,可是这种成长太过惨烈了。
为什么坚强总是要用浑身伤痕来交换。
她忍住摇摇欲坠的泪,抓着谢慎之的手,低声哽咽:“是,是母妃太蠢了。”
谢慎之闭了闭双眼,再睁开后,麻木被冷毅所取代,声音虽轻却格外坚强:“母妃,我们,换个活法吧。”
安南郡王妃的心里有一瞬间的动摇,她现在虽然过得艰难,但比国破后四处逃亡要安稳体面许多,她不舍得放弃这份安稳体面。
她低垂眼帘,看到了谢慎之心口处的箭伤,换下来的干净中衣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她心头一悸,唇边颤抖:“好,我们,换个活法。”
折腾了一整夜,天边微明,淡淡的云翳在天际消散,青色的天际镶了一层淡金色的边。
韩长暮和姚杳走出耳房,看到廊檐下的羊角琉璃灯已经熄灭了,一缕微弱的轻烟在灯罩上描画出转瞬即逝的虚影。
二人长长的吁了口气,这一夜总算是安安稳稳的度过去了,且没有无功而返。
冷临江早早的起了身,其实他一夜未眠,听着前厅闹了整夜的嘈杂声,他翻来倒去的根本睡不着。
他克制住想去偷听的欲望,他是聪明人,怎能看不出安南郡王府里有天大的隐秘,更清楚韩长暮和姚杳费尽心思的欲盖弥彰是为了什么,他不能辜负了他们的这份苦心,知道的越少,活的越好。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神清气爽的到了前厅,看到韩长暮和姚杳齐齐站在廊下发呆,他笑了一下,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在他们的眼前晃了晃手:“干嘛呢,累傻了?”
姚杳扒下冷临江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不要影响我练功。”
冷临江诧异道:“练功,练什么功?”他骤然狡黠一笑:“发呆功?”
姚杳瞥了冷临江一眼,哼道:“少尹大人闲得很呐,京兆府里那么多差事,少尹大人好意思老这么躲着?府尹大人都五十了,少尹大人不怕他累出毛病来?”
冷临江撇嘴:“你哪只眼睛看到府尹大人体虚了,他一顿能吃三大碗粳米饭,比我吃的都多。”
韩长暮蓦然转头:“你属耗子的?”
冷临江撇嘴:“我属猫的!”他重重的甩了一下衣袖,迎着天光走出去,整个人那么的通透和飒然,可说出来的话却委屈的叫人哭笑不得:“都嫌弃我,我走就是了,哼。”
韩长暮和姚杳无奈的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如释重负。
冷临江离开了安南郡王府,许多事情便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了。
他们并不是不信任冷临江,要提防他,而是有些事情只会招来祸患,还是不知道的好。
在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里,一无所知才能明哲保身。
折腾了一夜,安南郡王妃疲累不堪,安南郡王世子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按理说她改去休息片刻的,可韩长暮没有给她休息的机会,他要趁着朝会还没散,将这件事情的始末问清楚,等永安帝宣他进宫时,才知道如何挑挑拣拣,避重就轻,还能将永安帝糊弄过去。
永安帝心思深沉,这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一行人照旧乘船去了那片湖心岛,几扇雕花轩窗大开着,外头的情形一览无余。
楼台四周驻守的是韩长暮带来的人,并非是内卫司的内卫,而是从韩王府带出来的心腹,他悉心培养的暗卫。
现在的内卫司并非铁板一块,内卫们并非都是他的心腹。
他可不敢冒半点风险。
众人落座,韩长暮看了眼安南郡王妃,似乎一夜之间,她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不像世子重伤的时候,她只会哭哭啼啼的那样软弱无用了。
他转念一想,安南郡王妃经受了这么巨大的打击,若还没点改变和长进,那她这心可够大的。
安南郡王妃到底出身明宫,宫廷争斗阴谋阳谋都见识过不少,虽然性子养的有些软弱,但却也不是真的天真不谙世事,从前只是因为没有真正到生死一线的险地,而今经历了昨夜的一番变故,她打起精神来应对,人竟然有了种脱胎换骨般的崭新之感。
既然打定了主意,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微微倾身:“韩世子,四美图可带来了?”
韩长暮转身朝姚杳伸出手,姚杳把四美图搁在书案上,慢慢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