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丰细细的看了一会儿,说道:“这河北商业协会倒是颇为新奇啊,第一次听说。”
沮授叹息道:“这位刘使君,似乎暂不着急组建军队,也不着急问诸家索要财货,只是简简单单的成立了这一个所谓商会,还是以河北诸多寒门为根基的,这倒真是个长远的布局。”
田丰轻叹口气:“这个所谓的商会一出,日后到底能发展成什么样,在河北诸业中有多大分量,皆不清楚,更不知其会是否对各族造成多少影响。”
沮授笑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五年之内,咱们这位刘使君的牧署,应是不会缺少财货用度了。”
“当此一招,能看出这位刘使君乃是执棋之妙手,此等人杰,我当亲往拜之。”
田丰似略微惊讶的看向沮授,道:“公与,你此时去见刘使君,是有向使君低头示好之意?”
“如何就不能不低头呢?”
沮授指了指那份简牍,道:“元皓兄应该能看出来,如今河北已是多有行于商贾的寒门庶族开始向这位刘使君靠拢,昔日以涿郡刘氏为主的一众寒门富商,已然垄断了河北马市,如今他们成立商会,吸纳诸州寒门,把控盐铁粮木之业,试问河北衣冠之族,日后在商道诸业,可还有转圜余地?”
“这一州牧守不比一郡太守,权柄甚重,朝中诸事皆对其一人,刘使君应该是早就想明白了,如何活用这个藩镇身份,以定州内诸事。”
田丰言道:“此时诸族若自持身份,不主动向前,怕是这商会的根基建成之后,衣冠诸士之家若想再入其中,就没有机会了。”
“嗯,此乃枭雄手段!”沮授的眼睛竟有些放光:“真英杰人物!”
说罢,他看向田丰,却见田丰并无惊讶之色,反倒是也在笑着。
沮授恍然道:“看来元皓兄早就有投诚于使君之意,只是一直未得其便?还是和沮某一样,意欲观察?”
田丰笑道:“都有吧,只是魏郡和巨鹿诸望族,当此时节应大多不愿让步,只有你我两人前去拜见,回头会不会为旁人指责?”
“大丈夫行于世当光明磊落,志在四方,沮某既有心与这位新使君共成大事,又岂会行那首鼠两端,畏畏缩缩之事?你我又不曾损害诸家之利,只是赤诚相投,难道这样,也算是错的?”
听了沮授的话,田丰当即抚掌赞道:“公与既能说出此言,足见与我是志同道合之士,实不相瞒,刘使君索要十亿钱财,我往四郡诸家说之,无一人应承,更无一人能这般中肯的去分析刘使君这个人。”
“当变不变,必受其难……十亿纵然太多,但身为地方族长,若分文不予,岂不是就要结仇于刘使君?当此时节,别人能犯糊涂,元皓兄和我,可不能犯糊涂啊!”
田丰言道:“我从邺城离开之后,就已经书信回巨鹿,命家人准凑财货……所能捐赠于牧署的财货,当有三千万钱之数。”
沮授心中暗叹,田丰的眼光果然高明。
他作为冀州诸望族与刘俭中间的桥梁,彼此替两方来回沟通,其行为不偏不倚,但实则已经让家中开始准备财货,这说明在他心中,还是倾向于刘俭的。
沮授和田丰都是明白人。
如今冀州战乱频频,贼寇日盛,冀州诸望族虽然彼此相互结亲,看似同气连枝,但在危难时节其实并不牢固。
天下纷乱的苗头已显。
在这个纷乱时节,若是再守旧着地方望族抱团抵抗州郡长官的那一套,势必会吃不消。
地方长官与地方望族对立,谁都有可能获胜,但毫无疑问,一旦拼死相斗,最终就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而沮授和田丰这两位郡望家主,还是相当的高瞻远瞩的。
虽然他们不知道天下会“大乱”,但他们凭借独到的眼光,已经多少能够预测到天下将“乱”。
至于乱到什么程度,说不好,但肯定会乱就是了。
既然天下将乱,那身为一州望族,就不能再用太平时节的那些处事方法来应对了。
乱世乱世,既然要乱,那就注定会有成本消耗,这个成本不可能全都分摊到地方官署以及其他阶层的人身上。
一地郡望只拿好处不出力的时代早就已经过去了。
衣冠巨门在逐渐变乱的时代,必然是要付出一定的牺牲了。
不必害怕牺牲太多,一旦乱世过去,到了和平时期,能够跟随英雄君主在混乱时代立住脚的家族,在战争结束之后,必然都会获得巨大的利益。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一旦天下乱了,千万不能跟错人。
跟错人的成本是非常之高的!甚至会举族衰败覆灭。
但人离乡贱,身为冀州本地郡望,一旦天下有变,他们的第一选择必然就是已经成为冀州牧的刘俭。
刘俭日后若果真能够率领地方家族对朝廷有所贡献,那追随他的家族必然会在原有的基础上,更加向上迈进一步。
所以,田丰和沮授一直在观察刘俭的行动。
毕竟事关全族,非得要小心一些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