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摸着案上那只圆润光秃的端砚和生旧的笔洗,太子叹出一声,目光游移间瞥到窗外长廊上匆匆而来的伟岸身影。
裴江羡是皇爷爷为他选的伴读,裴氏乃世家名门,血统贵重,伴他便有如给他拉拢了一个靠山。
这两人自小一同长大,若说知己,尚且不够形容他们之间的默契。
永隆十三年,太子遇袭,行刺之人下定了诛杀太子的决心,杀尽了东宫数十护卫。
赵子恒与裴江羡背靠着背立在尸山血海之中,硬生生撑到了援军赶来。
那晚奉命救驾的禁军到死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
太子府的地面上铺满了厚厚的尸体,血腥味冲天,闻之作呕,而太子与裴江羡互相支撑着站在尸海之中,鬓发散乱,浑身血污……裴江羡手上的玄铁宝剑都只剩下半截。
过命的交情,满宫之中,太子唯一能信的似乎只剩下他。
神思飘远时,裴江羡已立于案前,私底下两人不论君臣,他并未行礼直接道:“殿下,李长肃的首级已经送去东市,李氏家眷……”
太子闭了闭眼,“太后病重,父皇最终还是决定不株连家人……收没财物判她们流放。”
裴江羡点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太子额角跳疼,又道:“江羡,今日之事你怎么看?好好的一张网突然破了一个口子,他们势必找人填补,到时咱们的计划……又得重新布局了。”
裴江羡忖了又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居然选择隐瞒。
他道:“事发突然,估计他们自己都始料不及,两下里杂乱,于双方都是一个警告,我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太子缄默不语,忽而抬头,换了幅语调,“江羡,你年岁不小,也该娶妻了。”
裴江羡一怔,神情松散下来,在侧边圈椅里坐下,笑了笑才说,“殿下怎的突然说起这个。”
“咱们谋划的这件事太过凶险,若你我……我已经有了长子,唯独你,没后可不行。”
裴家乃大晔开国功勋,时至今日,裴姓已是士族门第第一大姓,裴家世代忠勇,人品贵重,裴江羡的祖父门生遍布天下。
身体里流着这样的血,裴江羡自然有责任有义务为家族绵衍生息。
不知怎的,裴江羡灵光一现,忽而想起今夜御花园中那颗冬树后,他揽着秦少夫人纤细的腰。
她身上的香气涌进自己鼻子里,随着体温升高,她领间蒸出一蓬一蓬热热的香气……太过馥郁了,叫人意乱情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