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饶是在官场中沉浮数十年,见惯了各级官员如何营私舞弊,上下其手的孟尚怀,此刻脸上也显出极为惊骇之色。

这样的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大齐以文治国,讲究一个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在恩荫制被废除后,科举取士便成为了国朝选贤举能最主要的途径。

科举是否公允不但关乎到朝廷的体面和名声,更关系着社稷的安危。

太宗皇帝忌惮世族的势力,有意提拔寒门学子。在沿袭前朝旧制的基础上,又大幅增加了进士科的录取名额。此外,考虑到寒门之家的藏书难以与世家大族相提并论,考试的形式也更看重应试者的天赋和悟性,取消了强调记忆背诵儒家经典的帖经,提高辞赋和策问的占比。由是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除此之外,为防止宗室势力膨胀,太宗还规定宗室子弟只能在宗室学校就学,学而优者可作为太子和诸王的伴读入宫受训。闵宗朝之后,对宗室参加科举的限制有所放宽,但须另设考场且不得判为一二甲等。只有个“同进士出身”的名头不说,最后也只是授予一个虚衔。所以一般宗室子弟都不大愿意做等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成王如今地位何其尊贵,甚至离储君之位也不过只有一步之遥,他无缘无故去考进士做什么?

也难怪孟尚怀怎么都想不明白。

事情既已涉及到了成王,孟尚怀也不能再在谢玄稷跟前疾言厉色地呵斥江临,也只能紧盯着他,用眼神警告他别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谢玄稷闻言倒未喜怒形于色,只沉声道:“这样的事我都不曾听说,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江临没有被他突然严肃起来的态度吓到,反而是淡淡一笑,“殿下为人仁厚,议论人是非的话旁人自然不敢和殿下说的。可我不是做官的人,也不追求什么君子之道,便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见谢玄稷未出言打断,江临便继续不疾不徐地解释道:“此事我也是前不久在一个举子那里听到了些苗头,说是会试之后就听说了有位士子文采绝佳,颇得主考官青睐,前途不可限量。”

“偏生那位士子又是眉清目秀,仪表堂堂,长着一张叫人过目不忘的脸,举子间都传言今岁今上钦点的探花郎恐怕就是他了。在此之前杏榜虽已张布,可还没举行殿试,三甲名单尚未定下,大家便也都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结果近日名单一出,那位已获了贡士头衔士子不但不在一甲之列,而且连三甲名单都没进。一开始士子们还以为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有人能只手遮天做出让人平白无故消失的恶事,一时间流言四起,在贡院闹得沸沸扬扬的。”

“谁成想那名字在士子之间被提及得多了,就有人咂摸出了不对劲。”他说到这里放慢了语速,似是有意卖个关子。

要说这江临也是天生的说书料子,孟尚怀这般不待见他,一时间也听得入了神,脱口问道:“这话怎么说?”

“那人的名字叫做墨翼。”

孟琬一个没忍住险些笑出了声,赶忙捂住嘴假装咳嗽。

她上辈子好歹也算是谢玄翊的一个诗文同好,对他化名参加科考的前因后果了解得再清楚不过了。

当时她听到谢玄翊给自己起了这样一个难听的名字,还拿这个取笑过他一阵子,说这哪里是想掩人耳目,分明是只怕旁人不知道那金榜题名的大才子就是他成王谢玄翊。

这辈子突然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她还真又被逗乐了一回。

谢玄稷却没有那么轻松,面色冷峻道:“这名字虽与成王的名字有些相似之处,可仅凭这个又怎么就能断定这就是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