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想起朱肃的难缠,朱标也沉默了。
外人或许不知,但身为朱肃兄长,朱标对朱肃的疲懒德性,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往日里赶鸭子上架,他倒也能专心做事。但让他“开始”去做事,却实在是最难的。
尤其是这厮这几年居于京中,久不任事,更是懒散。连国子监、宝源局、海事局等诸多差使也都不理会了,每日里不是在家中闲适度日,就是去碧峰山下的皇庄里避暑,要么,就是与一二好友往勾栏听书听曲,便是老朱或是朱标,等闲也寻不着他。
而且他今日刚喜得贵子,要他远赴安南……着实有些不近人情。
“呃,五弟,五弟他素来忠孝,若是父皇有命,五弟必然不会拒绝……”朱标眨了眨眼,试探性的看向了上首的老朱。
老朱闻言脸一僵,一甩袍袖道:“让咱去?咱可不干。”
“人媳妇刚生了儿子,咱这个当爹的就让他到千里之外去?断没有这个道理。”
“老大,这事既然是你建议的,那就你去劝你弟弟。”
“能劝得动,就让他去,别把咱算进去,咱不管。”
说着,招呼众臣退下,自己也自顾自的离开了谨身殿,留下朱标一人在风中凌乱,一群大臣们在殿里大眼瞪小眼。
“太子殿下,这……”道同有些摸不透老朱的意思。
朱标苦笑,摆了摆手。父皇的深意他其实明白,五弟如今赋闲在家,追究原因,其实也和朝中官员们隐隐流露出的,对这位周王殿下的排斥氛围有关。
五弟太能干了,对于朝政,他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有史以来的任何一位亲王,渗透到了朝中甚至民间的方方面面:
论政务,他以身为饵,斗倒了胡惟庸,瓦解了淮西官员一脉;暗中推动税务司的成立,使得元末遗臣组成的清流官员已步了淮西官员后尘,土崩瓦解;创立新学,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儒学泰斗,还挂职国子监祭酒,门生故吏遍于天下,可以说,再过十多年,待他的学生们资历长成,朝中大员们十之八九将皆出自于这位五弟麾下。
论武功……那就更为可怕了,十五岁坐镇苏州,挫败张士诚余孽阴谋;深入辽东,于蓟镇一战中大放异彩,击破大明在北方的心腹大患纳哈出部;远赴倭国,助倭国国主击败幕府乱臣足利氏,促使倭国“自愿”内附大明;一力组建水师,成功发现凤鸣洲,为华夏带来源源不断的金银与新型物种,还有一大片可供华夏子孙繁衍生息的新大陆……
至于收服琉球,扩展大明海疆;扬威天竺,将大明租界拓展到极西之地;襄助燕王,击败不可一世的帖木儿帝国……这桩桩件件,更是不胜枚举,每一个单拎出来,都是足够吓死人的程度。
至于其他,则要更加了不得:他赚钱的手段出神入化,被商人们视为财神化身,对他的一言一行尽皆奉若圭臬;
他力主推广的玉米等新作物产量惊人,改善了无数农民的生活,被农民们立生祠,奉为农神崇拜;
他发明的急救法在军中大放异彩,使得无数将士免去了死亡之厄,无数将士人家对他感恩戴德,使得他在军中的威望更加高涨;
他发明的水泥、纺织机等彻底颠覆了大明工匠的视野,匠人们将他视如匠神;
他吟的诗……
这桩桩件件,使得周王朱肃的名声威望,远远胜过了在京中兢兢业业,处置一应国事的太子朱标。若不是太子与周王一向兄友弟恭,且周王每每回京之时,皆会主动放弃一切权力,并多次公开表示只愿做一闲王……那些心系太子的朝官们,早就不顾一切劝谏他这个太子,对五弟出手了。
但即便如此,朝中也多有官吏,觉得自己以后继位会压制不住五弟的。五弟威望太重,功劳太多,就如刚才,想来也有不少人想到,五弟会是除开宋师以外的最佳人选,但却没有人主动出列推举五弟……便是因为这些内阁阁臣们,没有一個希望五弟继续立功的。
而父皇让自己去劝五弟,也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向朝臣们昭示,朱家兄弟仍旧兄友弟恭,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毕竟若是由自己推举,五弟即便攻成,自己也有一层识人有明的功劳。
但……朱标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五弟聪慧如斯,自己能看出朝臣们的忌惮,他如何会看不出来?他这些日子里搁置职务,虚度光阴,必然也有铁了心思要边缘化自己的心思。
他们朱家兄弟这一点,都与老朱有所相似,那便是一旦铁了心思,那必然九牛不回……如今他还新得了儿子,还有了正儿八经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