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嬷嬷点头,若有所思道,
“看来确实是我低估七小姐了。”
杜嬷嬷抬眸,
“她不仅仅读懂了我这礼物包含的人情状况,还辨析出了我这礼物真正要表达的含义。”
扬琴好奇,等着杜嬷嬷说下文,
“什么含义?”
杜嬷嬷眸中精光闪烁,
“我故意将盒子弄得无比奢华,糕点外形雕琢亦是栩栩如生。可是内里包的馅料却是些腌臜东西。”
扬琴大胆猜测道,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杜嬷嬷点了点头。
扬琴惊叹道,
“嬷嬷竟然是这个意思?”
扬琴捻起江若弗送来的糕点,
“那七小姐这糕点有何玄机?为什么嬷嬷说只有她能察觉您的意思?”
杜嬷嬷眸子半睁,转着手里的佛珠,
“我传达的意思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讽刺这些小姐们外表光鲜亮丽,实际却不堪,但这确实是极重极重的侮辱了。”
“而她回我,败絮其外,金玉其中,不仅做到了大度,还能从容地为自己开脱争辩,她理解了我的意思,不是吗?”
扬琴的眸光凝在那盒糕点上。
杜嬷嬷拿起圆扇轻轻扇着,
“送来的糕点用粗糙的盒子装,外形也故意做得很是粗陋,可味道却出类拔萃。”
“这不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是什么?”
扬琴啧啧惊叹,
“七小姐果真是玲珑心思。”
杜嬷嬷眸光愈发深沉,盯着那糕点
“和她几位姐妹比起来,更是如此。”
“想想看,若是在一般的人际交往里,有人送你这种辱人的礼物,你还要一声不吭地全吃掉,或是回一个贵重的礼物,你觉得奇不奇怪?”
扬琴笑道,
“这么想,四小姐和二小姐确实有些好笑了。”
杜嬷嬷笑了笑,
“只有七小姐做对了。”
“纵使这糕点是辱人的,她读懂了意思,却还大方得体地回一份为自己争辩的礼。”
“她送来的糕点就恰如她本人,败絮其外,金玉其中,虽然外表朴素,不声不响不打眼,但却内藏玄机,慧而不露,她也用一份糕点来比拟自己,反驳了我的侮辱,而没有借机讽刺,来回辱骂。”
“如果今天,她是以大家闺秀,高门的夫人,直到世子妃,太子妃,皇后,太后的身份来做这件事情的,这行为举止都是不卑不亢,包容大度的表征,无论是什么身份,都实在是无可挑剔。”
杜嬷嬷带着笑
“真是叫我有些意外。”
“更何况,一份礼物,表达出来的远不止一种含义。”
扬琴琢磨着,
“还有什么含义?”
杜嬷嬷提点道,
“月遂。”
扬琴不解。
杜嬷嬷抬头,混浊深重的眸中滑过意外,
“她的姐妹们都有正名,名中有花卉,唯独她,却是若弗。”
“若弗这个名字,你可以说是大隐隐于市的高深莫测,但放在一个庶女身上,却像是侮辱。”
杜嬷嬷刚拿到几个小姐的画像时,也曾经注意过江若弗的名字。
几个小姐都是花的名字,却唯有她,名字是若弗。
这个弗字似乎是在嘲讽她不配拥有自己的名字。
若弗,轻贱得很。
她久在宫廷之中,有什么腌臜事情没见过?
七小姐的亲生母亲出身低贱,七小姐不能正名,是正常的。
只怕是就算原先有,也守不住名字。
她送芙蓉糕的时候,以诸人名字绘在盒子上,唯有七小姐无名,给七小姐的礼便未曾绘图。
但七小姐这次送给她的糕点,便解答了她的疑惑。
她也是有正名的。
月遂。
不得不说,七小姐这礼,回得当真聪明。
一箭双雕,却丝毫不刻意。
扬琴追问道,
“嬷嬷是怎么想到这样考小姐们的?”
杜嬷嬷眸中情绪难得有些起伏,
“这样的礼物并非我独创,而是因为有人真的就接到过这样的礼物。”
“月华长公主初嫁进陈王府的时候收到过这样的礼物。”
“是月华公主的婆婆,也就是先陈王妃送的。”
扬琴不知还要牵扯出这么多的往事,听了杜嬷嬷说这来由,也忍不住好奇起来。
杜嬷嬷的语气不急不缓,
“当时月华公主甫一进府,就给府里立规矩,改府制,其实当时陈王府是属于比较温和宽松的,月华公主的规矩一出,阖府上下怨声载道。”
“先陈王妃虽然面上不显,但却私下里给她送了这一份礼物,意欲提醒她,规矩死板,外看光鲜亮丽,实际一无是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本来宫中的规矩就很是繁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到了宫外,月华公主却还把这些繁文缛节带到了夫家,大肆更改夫家规矩,其实很是逾矩,也很不妥当。”
说到月华,杜嬷嬷的眸子难得地柔和下来,却泛着几分泪光,回忆在脑海中打转,
“当时月华公主接了那礼盒,哭着进宫找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却训斥她不懂事。月华公主只以为婆母是在讽刺侮辱她,可是,在太后娘娘眼里,陈王妃的礼也有别的一番意味。”
扬琴道,
“什么意味?”
杜嬷嬷道,
“如果老陈王妃真的想侮辱月华公主,何必这么大费周折,她若不满,其实大可在府里直接给月华公主传话。”
“但她没有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