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倒塌之际,一切都现原形。
“父王,我在梦中听祖父说了一个词,叫做缘。祖父说,一切可谓缘,夫妻父子,君臣朋友都是缘。按照祖父所说,现世今生的缘,荷华也不知道。”
嬴政似乎陷入了一个回忆。
他父王这样说,那他与他究竟有无父子的缘分?
说着许栀从身侧拿起玉佩,又看了看嬴政腰间的那柄太阿,“母妃说,剑携在腰间,玉佩戴在腰侧,东西是这样,人也可能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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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解下腰间一柄短刃,又拎了一块玉。
“如果腰间只能佩一物,剑与玉佩但舍一物,荷华选什么?”
“一定要舍?为何不能两全?”许栀脱口而出,“无论孰好,他们皆是父王的臣子。父王不应该舍弃任何一人。”
“荷华。”嬴政的声音突然降了一个调。
许栀后背迭起热汗。
她本能地想保住所有人,之前的问句又问得这般温和,她说完了才惊觉自己失言。
她是个公主,而且是个十岁出头的公主。
而此刻她眼前的人,他是嬴政,是秦王,是始皇帝。
嬴政在对待臣子的行事上没得说,秦统一后的大臣们都活得很好,没有大臣死于君王震慑,甚至可以说是古往今来的典范也不为过。
她却在这里明示他不要随意舍弃臣子。
“荷…荷华失言,请父王恕罪。”
嬴政若有所思,沉声笑了笑。
“说说看吧荷华,你为什么信任蒙恬?”
许栀听他的声音变得温和,这才慢慢抬头。
看见嬴政并未真的生气,她这才在心底长舒一气。
嬴政能这样问,说明王绾定然一五一十把当日章台宫要求宿卫的言语都告知了。
许栀知道自己在这些聪明绝顶的人眼中是在打明牌。
“其实荷华知道,我要求蒙恬小将军为宿卫其实很是无礼,荷华是公主,没有王诏不能调宿卫。但蒙武将军让蒙恬来了,蒙恬外出有要务,他也立刻让张良先生到了宫中。”
“荷华想说,蒙氏对公主都如此重视,何况嬴姓王室。”
许栀重重点了头。
嬴政已然明白他的女儿有着识人善辩的天赋,聪慧机敏几乎不逊于甘罗。
“识人善用为上。”嬴政续言,“大争之世,杀伐不足,过重耽义,非王之道。”
“寡人晚些会让张良去接你回宫。回宫后,你可与他商议去雍城。”
“嗯,父王放心。”
嬴政临走时将他从腰间取下短刃及刀鞘,把这把制作精美的刀放在了许栀的手中。
“父王?”
“寡人不愿新郑与王宫之事再出现。方才问你,乃是考量你的言辞。荷华随寡人,寡人很是高兴。但六国之人容易触及危险。此刃在手,无论杀谁,犹是寡人之命。”
此间尚在灭赵的备战期间,难保咸阳王宫中有人思虑生变。
张良的忠心,嬴政还需要再确认。
嬴政是在告诉她,张良若存异心,她可自行解决。张氏一族,张平资质平平,张垣纨绔子弟,张良一死,他人无需留。
只听嬴政又问了一句。“荷华梦见先王,可知先王有何夙愿?”
“大秦东出。”
许栀本欲保守答道,她抬起眼睛。
她望着他,这一双沉黑如夜的眼眸中,包含着寰宇,方是顿开的一个崭新天地。
她记得当日她趴在王宫的墙边看到韩非入秦的仪式。
她记得她来秦所见的章台宫,又深知史书上的一切。
她明白什么是雷霆电雹,目光如炬。
她,不可能出于嬴政的察觉来做收拢人心的事情。
她与她的父王必须更早,比她所设想更早地达成一致。
“先王之所愿,历代秦王先祖之夙愿……大秦东出,灭六国,成秦之霸业,天下一统。”
嬴政压住心中震动,若说这些是李斯所教给她的,那么他接下来问的问题,便只能是她自己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