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天色极好,碧空湛蓝的如一汪深潭静水,浮云亦是静静的无一丝变幻,偶有微风袭过,像是在静水中投下一颗石子,激起细细碎碎的微澜,缓缓漾开。
苏子与空青一早入宫,不过一个时辰便已回转,随后而来的,便是陛下的赐婚旨意,宣旨内侍退下后,空青执了落葵的手,眉眼俱笑,两看不厌。
“太后原本是不会轻易允了你我的婚事的,但有了云石斛这桩事,她顾念我的难处,也是会允了的,但我还是想知道,你是如何的。”落葵抽出手,捻着空青的发梢,口中喃喃。
空青尚未开口,苏子已笑的呛了连连咳嗽,勉力忍住,叹道:“我一直以为空青是个正经人,没有坏心眼儿的,谁知道他竟对太后说他原也并不十分想娶你,可你已有了身孕,生米煮成熟饭,他不得不娶,而你也不得不嫁了。”
“啊,”落葵恼了,一把拉住空青的头发,狠狠拽着,怒道:“你真是这样说的。”
空青虽吃痛不已,却舍不得去拍打她的手,让她松开,只咬着牙,蹙着眉头,嗤嗤笑着:“没有没有,你别听苏子胡说,我只是说你害了相思病,若要你嫁了旁人,怕是会闹出人命来,太后便允了,左右你也不是非嫁给旁人不可的。”
落葵松下一口气,恶狠狠剜了苏子一眼,揪着他的耳朵恨声道:“叫你胡说,叫你胡说。”心下却仍狐疑不已,并不十分相信单凭这几句话,便能令太后应下这桩并不如她意的婚事,但她并不想去深究事实,只要眼前这个人对她的一份心是实实在在的,便是足矣。
苏子一边连连拍打她的手,一边跳着脚道:“空青,落葵可没有嫁妆的啊,你可要想清楚,现在逃走还来得及。”
空青牵过落葵的手,凝望她的眸子,笑道:“旁的我都不要,我只要你。”落葵点点头,她面色酡红,并未曾饮酒,眉眼处却隐隐带了酒意,似春日里的桃花艳艳。
苏子微怔,转瞬笑得开怀:“如此甚好,我倒是省银子了。”他掰着手指头算了会儿,笑道:“你是公主,公主出嫁礼仪繁琐,最快也得三个月后才能行大婚之礼,嗯,待定下大婚的日子后,我要出去玩上一阵子,等你们大婚之时,我再回来。”
他拍了拍空青的肩头,笑道:“以后落葵就归你了,不要让她吃的太多,若是长胖了,大婚时穿不上喜服,笑话可就大了。”
接下来一连数日,宫里先后送来了赏赐,嫁妆等物,紧跟着将大婚之期定在了三个月后的七月初十,据说是由观星斋算出的万事皆宜的好日子。
落葵拨弄着腕子上的太虚环,闲闲道:“我的婚期定下了,那你们俩的呢。”
苏子握了握丁香的手,笑道:“我们早早成了婚,才好一起去游山玩水。”他掐着指头算了半响:“三日后就是个好日子,咱们就在那日办喜事,然后一同出门。”
此话一出,这三日,杜衡忙的脚不沾地,置办苏子和丁香婚事所需的物品,将侯府上下装饰一新,布置好了二人的婚房。
苏子没有父母,丁香又是背井离乡,婚事虽然一切从简,但办的热闹非凡,一番吃喝过后,落葵和杜衡商量着,苏子不让闹洞房,那怎么着也得去听一听墙根儿。
她和杜衡听墙根儿听得欢畅,却没留神到一侧的空青眉梢一挑,冲着虚空微微一笑,唇语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虚空中渐渐显出一个只有空青看得见的人影,像是在苦笑:“我来看看她。”
“你心还真大,来看她和旁人成婚。”空青递过去一壶酒,咧了嘴奚落道。
那人猛灌了一壶酒,一听此话,呛得连连咳嗽,瞟他一眼:“我的心哪有你大,你都看了她和旁人成婚不下十回了罢。”
天气日渐暖和起来,院落中的一株海棠花开了,垂着如丹如霞的花枝,在和暖的春风中摇曳生姿,或白或粉的花瓣被风轻拂,扑簌簌从窗缝中钻入,纷纷落在桌案上,床榻上,地上,落英缤纷,带着阵阵馥郁的香气,沁人心脾。
春景重重,这春光中只有落葵一个人,之前,空青回来待了三日,与她一同进宫谢恩后再度离开,直至今日已走了大半个月,音讯全无,苏子也早跑的无影无踪了,她在一日日渐老的春光里心急如焚,不祥的念头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口中的溃疡也随之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心里的苦尽数化作口中的痛,痛的很了,脑中却愈发清明。
即便再如何心急如焚,忐忑不安,可进宫时脸上还得神情如常,含笑陪着太后叙话,她心里明白,虽然自己常年不在宫中走动,但公主出嫁是大事,必然是要与宗亲们见上一面,客套寒暄一番,该赔的笑脸儿,该尽的礼数,该谢的恩,一样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