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绫主动去吉昌宫的事情陆薇最终还是汇报给了萧湛。在她意料之外的,萧湛只是沉吟片刻,便道:“无妨,既然是皇后母家的事情,她总归是要知道的。”
“是。”陆薇愣了一下,旋即想到而今的皇后已经是强弩之末,一切都在萧湛的掌控之下,她是有些太过于忌惮皇后了。
“她身子现如今怎么样了。”萧湛垂下眼,云淡风轻地问道。
陆薇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道:“胎像稳固,已经是将近五个月的身子了。”
“再过四个月,就要临盆了,”萧湛撑着下巴,顺着陆薇的话说道:“在此期间,你仍需尽心尽力照顾好淑妃。若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也不必再出宫了。非常时期,唯恐节外生枝。”
“奴婢晓得,”陆薇诚惶诚恐地回应道。见萧湛没有其他吩咐了,便退出了房间。
飞云站在萧湛的身后,凝视着陆薇渐渐远去的身影,缓缓开口道:“你就不怕文绫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会成为你的阻碍吗?”
萧湛苦笑着摇了摇头,“师傅,你应该比我还清楚我父皇的性子吧。现在他已经知道了九弟尚在人世,我们其他人都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
提起九皇子萧诺,萧湛的心情是有些复杂的。当初自己之所以被立为太子,多是因为良妃并无争夺之心,恰巧母妃又与良妃情同姐妹,自己这才近水楼台先得月。后来良妃被皇后诬陷与人私通,九皇子并非皇家血脉之后,母妃与他也是第一个受牵连。
从情感上来讲,九皇子与良妃之于他,是亲人;而亲生父亲萧悟生于他而言,却是一个陌生人。他蛰伏多年,眼见着就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偏偏事情却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真真是造化弄人。
屋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雨滴细细密密地打在屋顶上,敲击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挂在屋檐上的风铃,也是随风摆动,叮当作响。
萧湛的思绪有些飘远,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也不知不羁山上,现下是什么光景。”
他牵挂着的那两个人,可都是在那神秘的不羁山上。
……
夏末秋初,其他地方不过是下几场秋雨,不羁山上却已经迎来了第一场雪。雪势不大,但足够寒冷。阿金这一日起床,就挑了件最为保暖的袄子穿着,阿珍端着早点推门进来。见她是这么一身装扮,忍俊不禁道:“姑娘这是打算提早过冬了?”
“你不觉得,今年的秋天比往日的冬天还冷吗?”阿金瞥了她一眼,并没将她的打趣当一回事。
早餐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粥,再加上一些江南点心。阿金双手捧着碗,等那红豆粥可以入口了,才徐徐喝上一口。阿珍在一旁伺候着,见她吃得还算愉悦,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阿九到山下了,不得其门而入。姑娘……可想见她一面。”
阿金一愣,抬起头来看了阿珍一眼。半晌,又垂下眼帘来继续吃着早餐。她这幅模样,看起来温柔,可也总是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她已非通天阁中人,况且她曾经效力于朝廷中人,怎好将她引进门来。你去见她一面,问她有什么所求,问完了就让她下山吧。”
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去操心。而今的通天阁看似一如往常地平静,实际上早已经摇摇欲坠,根基不稳了。她回不羁山上来,一个是为了疗伤,再个便是要助义父一臂之力。
利落地吃完了早饭,阿金用帕子擦了擦嘴,“义父与师傅现下可还在闭关。”
“在的,阁主和堂主已经闭关有一阵子了,现下还没有出关的迹象。”
阿金仰头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扶着桌子站起身来,“阿银呢,他在哪儿。”
“少阁主……”提起这个曾经冷漠无情的少年,阿珍微微蹙眉,“少阁主没有下山。可是奴婢却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随他去吧。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件件都与他有些牵扯,他是应该好好想一想的。”阿金知道,越是到这个节骨眼上,自己越是不能心浮气躁。解决问题总要一步一步来,不可操之过急。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推开门。顷刻间,一股子冷风夹杂着花香和细小的飞雪飘洒而来,阿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待适应了外头的温度,才抬步离开屋子。
阿珍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到到了梁祈安与黛月闭关的地方才悄然退下。彼时,阿九已经在不羁山下久候多时了。
阿珍怀中揣着一个暖烘烘的汤婆子,五味杂陈地看着笔直地跪在雪地里的阿九,“你这又是何苦呢。”
已经冻得身子僵硬的阿九听到人声,动作迟缓地抬起头来看了阿珍一眼,尔后又默默垂下头,“姑娘呢……”
她的失落,阿珍全都看在了眼里,“姑娘有事要忙,无法亲自前来。这个汤婆子,是她让我给你的。”
许是因为太过寒冷,让阿九的思维有些迟缓。若是在平常,她一定能发现阿珍言语之间的异样,而今她却大脑一片空白,直愣愣地盯着阿珍递过来的那个汤婆子发呆。
阿珍见她迟迟未接,不由分说地将汤婆子塞进了她的怀里,又上前将阿九从雪地里扶了起来,“非我通天阁中人,非请自来者,皆是自讨苦吃。你曾经在阁中呆了这么久,这点规矩还不知道吗?分明就是……”
“我知道……我是自讨苦吃,”阿九有气无力地应着,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来痴痴地看着那云雾缭绕的山之巅,“可一听说通天阁可能有麻烦,就不由自主地回来了。”
她兀自苦笑,站稳了之后便轻轻推开了阿珍,“谢谢你的忠告,可我还是打算在这里守着,直到大姑娘和阁主原谅我为止。”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阿珍有些急了,她恨恨地跺了跺脚,“大姑娘不恨你,更别说原谅不原谅的了。”
阿九听了她的话,脸色惨白。她又何尝不知阿金的性子,可从此让她与阿金变成陌路人,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结局。她宁愿阿金恨她。
短暂的沉默之后,阿九低下头,全当没听到阿珍的这句话。她向阿珍行了个礼,便一脚深一脚浅地转身离开了。阿珍心中焦急地看着她踉跄离开的身影,心知她并不是要下山,可她到底是要去哪儿,她也问不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九的身影变成一个模糊的小黑点,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
山上,阿金披着锦缎兔毛披风坐在一方亭子内。亭子四面挂起了幔帐,可挡一些风雪,又能够让阿金听到亭子外的动静。阿珍踩着积雪进到院子里来时,她便已经听到了这一串细碎的脚步声。
“姑娘。”阿珍掀开帘子,走进亭子里,见放在阿金手边的一杯茶已经喝空了,又给她续上了一杯。
“阿九她还没有离开吧。”阿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