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有此安排,是有其他的顾虑吗?”阿金有些意外地看着梁祈安,梁祈安此番入王都,一个是想要对那些前尘往事做个了结,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想带他们姐弟俩回不羁山。而今梁祈安竟然主动提出让阿银留下,实在让人觉得蹊跷。
梁祈安讳莫如深地看着那茶水,沉默半晌才道:“王都里的事情,怕是要尘埃落定了。在此之前,是最乱的时候。他不放心任夫人,我也是。”
听到梁祈安提到任夫人,阿金心下了然,便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道:“弟弟若是知道父亲做了这个决定,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你这个弟弟啊,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比谁都在乎得紧,”梁祈安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阿金,又道:“和你一个样。”
阿金狡黠一笑,撑着下巴看着梁祈安,一字一句道:“父亲不用谦虚,也不看看我们姐弟二人是谁教导出来的。”
说罢,她也不等梁祈安有所回应,便站起身来离开了房间。梁祈安反应过来,刚想要叫住她,人就已经消失在他眼前,只留下一串银铃一般的笑声。
梁祈安无奈地摇了摇头,见壶中尚有茶水,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
见了沈玉以后,阿金就变得轻松了许多。因为心情变好,就连明日里因伤势而略显苍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了不少。这边厢沈玉轻哼着小调进了东厢房,却被房间里凝重的气氛给吓到了。
她一只脚跨进了门槛,另外一只脚却不知道要不要也跨进去。正在她进退两难的时候,宋文禹回过头来看到了她。阿金见状,连忙问了一句,“怎么了?”
宋文禹向她招了招手,她这才乖巧地来到他身边坐下,“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听说萧烁要出家。”
“出家?”阿金愣了一下,利欲熏心的太子殿下居然选择遁于空门。莫说宋文禹觉得不真实,就连阿金也是这么觉得的,“你们这是从哪儿得的消息,该不会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吧。”
“好一阵子的事情了。说是太子妃没了以后,太子殿下就醉心于佛法,也不理朝政。圣人劝说无效之下,现如今只得将监国的位置交给润王去做了。”宋文禹将阿金搂在怀里,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阿金歪着头想了会儿,有些不可置信,“这么说来,你们这戏台子都搭好了,突然就被人通知不用演了……这算是不战而胜吗?”
监国之位,对于储君而言何等重要,大家心知肚明。而今这监国之位圣人属意于萧湛去做,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有没有不战而胜我不知道。我却知道一样,若他就此真的执意出家,以前搜集的那些关于太子结党营私的罪证,不一定还能治他的罪,”宋文禹心事重重,早在阿金回来之前,他早就已经将这些事情翻来覆去地想了无数遍。最后,他只能得出这个答案。
“不能绳之于法罪魁祸首固然令人可惜。但是他若真的一心向佛,你也无法奈何于他。退一万步说,他出家当和尚,又与贬为庶人有何分别呢?我只怕,这些不过是权宜之计。”
“润王与我,本想着一鼓作气将其党羽一一剪除。可现如今圣人忽然有了这番动作,明显就是在暗示润王将步伐放缓一些,莫要咄咄逼人,”宋文禹下意识攥紧了拳,最后又无奈松开,“君王之心,果真是猜不得。”
“你也不必如此挫败,圣人如此,不见得是要姑息养奸。他只是……大概是,开始顾念亲情了吧。”这句话说出来,阿金都觉得可笑。
这个圣人,好生奇怪。当初那般辜负良妃,对待阿银。临到老了,竟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亲情啊……”宋文禹眯着眼睛,想着萧湛曾经经历的种种待遇,心中五味杂陈。他将阿金搂得更紧,轻轻叹息道:“阿金,有你,真好。”
阿金脸颊绯红,无声地回应着他的拥抱。
他对自己是这般的依赖与深情,让她又如何舍得离开。
……
萧烁一身白衣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地临摹着孟一荻生前没有写完的那些佛经。自东宫失火之后,他也曾疯狂地调查这件事情,不眠不休。然后突然有一天,他的所有动作戛然而止,从此闭门不出,只是誊抄这些佛经,就连早朝都不上了。而今的萧烁,仿佛把那些功名利禄早已经抛诸脑后,就连自己的这条性命都没有放在眼里。
眼见着圣人对萧烁是放任的态度,且还将监国的职务给了萧湛,朱良莘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了。
这一日,萧烁的房门猛地被人推开,朱良莘瞧见地板上到处摆放着誊抄完整的经文,经不住身子晃了晃。房门外的动静并没有让萧烁停下手中的笔,朱良莘瞧着他继续气定神闲地伏案抄写着经书,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她就不禁有些绝望。
“母亲小心些,莫将我好不容易抄写好的经文给踩污了。”朱良莘深吸了一口气,刚抬步往房间里走,这才听到萧烁说话。
他一开口,便又是这些该死的佛经。
朱良莘闭上眼睛,应是将心中的焦躁给强压了下去,“这些经书,你打算抄写到什么时候。”
“当初你让阿荻抄写百遍。我最后一次去看她时,她已经抄了二十遍,可惜现下她抄写的都被烧没了,我思来想去,索性便替她抄写个一百遍吧。”萧烁头也不抬地答道。
“你知不知道,现下外头众说纷纭,你父皇已经将监国的位置给了萧湛。阿烁,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清楚的吧?啊?莫非,你是想将这太子储君之位也拱手让人吗?”朱良莘来到萧烁的书桌前,双手撑着桌子殷殷期盼地瞧着萧烁。
萧烁闻言,抬起头来,正好瞧见朱良莘眼中隐隐闪现的泪光。他叹了一口气,又将视线垂下,“母亲,你在怕什么呢?是怕我没了储君之位,还是怕没了我这个儿子?”
朱良莘怔怔地望着他,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听明白他话中的深意。片刻之后,她茫然的眼神又变得坚定起来,“这有什么区别吗?若储君之位让萧湛拿了去,你我母子二人可还有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