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一天,小孟氏产子。孩子生出来的那个时辰,正好是傍晚,残阳如血,看着很是瘆人。消息传到别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
“娘娘,小孟氏生了,是个皇子”,沈玉轻声禀报道,并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孟一荻的脸色。只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异样。
“我知道了”,其实昨日萧烁没有按时出现在房间门口的时候,她心里便已经有了预测。这几日别院里的人伺候得小心翼翼,唯恐不周,俨然是怕她迁怒于她人。
她苦笑地低下了头,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我待会儿会写封信,你替我送到孟大郎君手上吧。”
“是”,沈玉微微颔首,“娘娘,既然小孟氏已经生了,奴婢这边是不是要替你打点行李了?”
“大概是吧”,这些事情,她已经不放在心上。
沈玉看着孟一荻心不在焉的模样,本来还想开口劝几句,话至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默默退出了房间。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了”,她刚将房门关上,转过头来便看到了竹儿面无表情的脸,“我总觉得刚才在里头的时候,你是想对娘娘说些什么的。”
沈玉闻言愣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她与竹儿并肩漫步于回廊上,彼此之间已经不再那么生疏,“以娘娘如今的模样,无论我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那也不能不说”,竹儿执拗地看着她,“娘娘向来都很听你的话,你若是劝了,说不定她多少也会听进去一些。”
“此一时彼一时”,沈玉与竹儿一道停住脚步。她侧过身子来瞧着竹儿,“一个妻子和一个太子妃的想法,应该是不一样的。从前娘娘是想要当太子殿下的妻子。而今,她只想做一个太子妃。”
竹儿似懂非懂地瞧着她,愣是半晌没能接上一句话。短暂的沉默过后,她不再去看沈玉,而是扭头看向了廊外湛蓝的天空,“既然小孟氏已经生了,娘娘的预产期又近在眼前。不出几日,皇后娘娘一定会催娘娘回去的。”
沈玉盯着天空上随风而动的那几朵白云,默默听着,没有答话。她心有隐忧,却并不打算和竹儿分享。
……
孟一菡靠在软枕上,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红玉喂给她的汤汤水水。吃到一半的时候,她微微蹙眉,摆了摆手。红玉立马会意,将汤碗放在了一边,“夫人可还要吃点什么?”
刚才喝的那碗汤,只是为了给她补身子用的,并不能抵饿。孟一菡摇了摇头,神色有些疲惫,看样子还未恢复元气,“不用了,我也不太想吃。刚才那半碗汤水,已经足够了。太子殿下今日可有来过?”
红玉跪在床前,一边小心服侍,一边回道:“来过了。见您还睡着,便去看了一下小皇子,这才离开。”
孟一菡垂着眼帘,久未出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她才又轻轻说道:“皇儿的名字还未取好呢。若是明日他来,你一定叫醒我。”
“是,”红玉不知道她的心思,也不敢多问,“夫人,今天孔嬷嬷也来探望过……听孔嬷嬷的意思,夫人不日将要晋升分位了。”
“哦,我知道了,”孟一菡依旧慢条斯理地答着,心不在焉的态度倒是在红玉的意料之外。红玉低下头,抿了抿唇,只觉得自己的这个主子是愈发让人摸不透了。
其实,不是孟一菡不在意这些,而是朱良莘给的那些小恩小惠她压根就没有放在眼里。说好听点是晋升,最多也只是个侧妃罢了。若是换做旁人,大概会感恩戴德,可是孟一菡全然不以为意。
她要的,远不止于此。因着这个话题,孟一菡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在别院安胎儿的孟一荻,“姐姐什么时候回来?殿下可有说?”
“没有。孔嬷嬷那边口风也很紧,奴婢打听过几次,都一无所获。”
“呵,”孟一菡莫名觉得好笑,她缓慢地移动,换了个姿势靠在软枕上,“那便不用去打听了。同住在东宫,她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早晚都会知道的。”
“是,”红玉干脆地应了一声。自此,主仆二人的谈话这才告一段落。
……
日子一晃而过,一个多月以后,孟一荻带着沈玉和竹儿回到了内城。这一次行程安排得及其隐秘,即便是有沈玉伺候在孟一荻身边,阿金也是过了几日以后才知道的这件事。
“你是说,萧烁接孟一荻回东宫了?”阿金正要落子,听了初见的汇报,有些诧异,“他的那些麻烦,他都已经解决掉了?”
“并没有,”初见说到这儿,微微一笑,“这件事情,师姐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宋大郎君面壁思过的日子也已经过了,圣人又让他回到了朝廷里。本来太子只需要对付一个润王,这一下子,还要再对付一个金科状元郎,情况只会更坏,不会更好才是。”
“那他这个节骨眼上把孟一荻接回去是什么意思?是对她不放心?”阿金百思不得其解。若真是她想的那样,就说明萧烁对孟一荻的疑虑还没有打消,更不要提对宋文禹的态度了。阿金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一阵,却还是想不通其中道理,“我不明白。孟一荻尚有一个多月就临盆了,这个时候回去,岂不是让她暴露于危险之中。”
“师姐,”初见无奈地看了阿金一眼,“深宫之中的女人,谁不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你的这些顾虑在那些人眼里,根本就不算个事儿。再则,就像你说的,孟一荻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了,古往今来,哪有嫡出的皇嗣生在宫外的道理?”
阿金听了初见的分析,不禁有些感慨。她忽然将棋子放下,站起身来。初见抬起头来看着阿金,有些疑惑地问道:“师姐这是要去哪儿?”
“回宋府,”阿金说完这三个字时,人已经走出了房间。初见站在房间里瞧着她远去的背影,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这半残的棋局,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将手里的棋子放在了一边。
阿金急急忙忙地赶回家,正好就瞧见宋文禹神情凝重地坐在房间里发呆。阿金站在门外,瞧着他这幅样子,心里便已经有了些许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