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便径直向李嬷嬷走去,晓月见状,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连忙跟在阿金身后一起走进了老夫人的院落。阿金被两个奴婢一前一后地夹在中间走在小径上,此时春光正好,老夫人院子里的花也开了不少。可是三人步履匆匆,并没有要停下来欣赏一番的兴致。
“大少夫人,请”,直到来到花厅门前,李嬷嬷这才站定身子,将门帘一掀,语气恭敬地向阿金说道。阿金打量了她一眼,却并未从她身上看到半点敬重的意思。那说话的神态,反倒是有几分不容置喙的意思。
阿金笑了笑,也未说些什么,提裙跨过了门槛。刚一进花厅,就瞧见庄晓梦正坐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慈爱地握着晓梦的手,脸上泛着的笑意,在瞧见阿金的时候,明显淡了不少。
“你来了”,老夫人淡淡看了阿金一眼,如是说道。
“是。”阿金笑着应道,见老夫人没有让她入座的意思,便一直站在原地,等着她发话。
宋老夫人神情复杂地看着阿金,也不知道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庄晓梦见二人突然之间就沉默了下来,连忙出声打了个圆场,“祖母,嫂子还站着呢。”
“瞧我这记性。沈氏,你先入座吧。来人啊,给大少夫人沏茶。”
听了宋老夫人的话,阿金又是一笑。先是给宋老夫人行了个礼,方才走到一旁的客座上坐下。此后,她便一直目不斜视地坐在那儿,不论宋老夫人与庄晓梦之间的互动如何频繁亲昵,她都跟没事人一样。她就像是一个旁观者,静静地看着这不属于她的人间百态,嬉笑怒骂,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反倒是宋老夫人,自己想着要故意冷落沈氏半个时辰,最后时间还没到,自己却被她这事不关己的态度给气着了。
“沈氏。”
对于宋老夫人的突然点名,阿金有些意外。她将手中端着的茶盏轻轻放下,这才站起身子来看向宋老夫人道:“老夫人?”
“今日找你过来,也没有别的事。正好这杏林苑里的王医正过来给老身把脉,老身便自作主张,想请王医正也给你把个脉。你意下如何?”
阿金愣了一下,不知道宋老夫人这是唱哪出。她先是看了庄晓梦一眼,却见对方面色又红又白,看上去异常尴尬为难的样子,就更觉得疑惑了,“老夫人,妾身身子很好,并无病痛啊。”
“给你把脉,只是以防万一,并非是因为你身子有病痛”,宋老夫人有些不耐地回应道。心想这沈氏平常看起来那么精明周到,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如此不开窍。
这般想着,她便向李嬷嬷点了点头,没有再去过问阿金的意思。阿金回头看了一眼转身离开的李嬷嬷,知道她这是去请王医正了。她回过头来,再次看向宋老夫人,“老夫人,您说以防万一,是什么意思?”
宋老夫人没有答她的话,而是继续拉着庄晓梦的手,温柔地拍了拍,并道:“待会儿让王医正先给你把把脉。”
“是。”庄晓梦羞涩地应了一声,她本就是内向的性子,现下被宋老夫人这么一说,脸色更是绯红。
阿金微微皱着眉头瞧着庄晓梦的神色,忽然恍然大悟。正在此时,王医正也提着药箱走进了花厅里,“给老夫人请安了。”
“王医正。”阿金退到一边,屈膝向王医正行了个礼。
“王医正,劳烦你了。给我这两个孙媳妇都把个脉。”宋老夫人见王医正来了,一边笑眯眯地说着,一边在李嬷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走到一边,让出位置来给王医正坐下。
王医正向宋老夫人拱了拱手,这才提着药箱走到主位上,将诊脉需要用到的东西一一摆在小桌上之后,又向庄晓梦说道:“这位夫人,老夫现下帮您诊脉,还请这位夫人伸出右手来。”
“劳烦王医正了。”庄晓梦说罢,听话地将纤细的手腕轻轻放在小巧的软垫上。
王医正将两指搭在其手上,探了一会儿脉象,便站起身来向宋老夫人及庄晓梦拱手道:“恭喜老夫人,恭喜这位少夫人,此为喜脉。胎儿已经一月有余了。现下胎象稳固得很,不用太过紧张。”
“好,好。有劳王医正了,有劳”,宋老夫人连连道谢,几乎忘记了还有一个人的存在。直到她无意识地一瞥,才突然想起来今儿还有一件正事,“还请王医正再替老身这大孙媳妇把个脉。”
王医正转过头来,看了阿金一眼,没有多想便同意了,“大少夫人,请到这边来。”
阿金微微颔首,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心里却有些忐忑。她很清楚现下自己是什么状况,若是被这位王医正知晓并告知宋老夫人,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一步步向花厅的主位走去,脚步轻盈,心中却无比沉重。就在她以为自己这次铁定是逃不过去了的时候,宋文禹突然掀开了门帘闯了进来。
“文禹,你这慌慌张张,是做什么?”宋文禹的出现,完全是在宋老夫人的计划之外。瞧着宋文禹气喘吁吁的模样,宋老夫人便皱紧了眉头。哪怕当初宋文禹与孟一荻情投意合,也未曾见过他如此慌张的模样。
“刚下了朝回来,就发现阿金不在东厢房。我一路问,才找到祖母这儿来。”宋文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阿金身边,握住他的手。他手掌的温度如此温暖,让阿金有些发冷的身子不禁微微一颤。
阿金仰着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眼中就积满了泪水。她望着他笑了笑,硬是将泪水逼了回去。宋文禹微微蹙眉瞧着她这一副委屈的模样,抬起头来看向宋老夫人道:“祖母,我和阿金还有些事情要商量,孙子斗胆,就先将人给领走了。”
宋文禹的一番话,还是给宋老夫人留了些颜面的。纵然如此,也多少驳了老夫人的面子。宋老夫人面色不善地点了点头,没有横加阻拦。
“谢谢祖母。”宋文禹向宋老夫人道谢之后,拉着阿金就往花厅外走去。
宋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向二人离开的身影,正想着该如何安抚王医正,却见对方早已经将药箱收拾好了拎在手里,脸上未见任何不快,“老夫人,那在下就此告辞了。”
“有劳了。”宋老夫人连忙应道,并叫李嬷嬷将王医正领了出去。
“祖母,大哥和嫂子感情如此深厚,您也不必如此操心了。”庄晓梦虽然心地纯良,到底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今日宋老夫人的用意,她也总算是揣摩出来了。
眼见着宋老夫人大病初愈就如此操心子嗣的事情,她于心不忍,便劝慰了这么几句,暗地里也是在为阿金说好话。宋老夫人听了,心中郁结并未解开,她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看向庄晓梦道:“你不懂你这个大哥。莫说你,现下我也已经看不懂他了。”
在她的认识里,宋文禹应该是一个泰山崩于前也临危不乱的人。可是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却瞧见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他。原来,这个从来不见有任何慌乱之色的男人,也可以冲冠一怒为红颜。
“到底还是年轻人啊……”宋老夫人喃喃念道,转身坐回到了软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