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前夕,雨。
阿金觉得这一年的秋天特别冷,秋雨萧瑟之时,尤其明显。宋文禹办了事情回到家,一进屋子瞧见阿金正坐在一边烤火,愣了一下。
“这个时节你就烤上火了,是身子不舒服吗?”
阿金闻言,抬头看了宋文禹一眼,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头,“你看你衣服上都是雨水,带进来一股子寒气,也不觉得冷吗?赶紧把衣服换了,我叫人给你打点热水来洗一洗。”
“就打盆用来洗手抹脸的水就行,大白天的,也不用泡澡。”宋文禹点了点头,起身进屏风后头换常服去了。
看似繁杂的官服,他三下五除二脱了个干净,又穿好了一身青色的长衫出来,阿金瞧着他衣衫轻薄,心里就一股子无名火。宋文禹不知道阿金为什么那么恶狠狠地瞧着自己,又知道不能傻乎乎的去问,只得装作没看见,“要不要我去请沈医女来给你看一下?你这个样子,我着实担心。”
“不用,”阿金一偏头,双眼盯着泥炉中闪烁的点点火光,“沈玉,她好像不在杏林苑了。”
宋文禹愣了一下,却没有再问细节。二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又听到阿金忽然问道:“听说,衙门已经将萧铎带走了?”
“嗯,暂时押在了大理寺。两天以前的事情了。”
“既然是押在大理寺,看样子这个案子还有后续?”阿金一边说着,一边将搁置在一旁的紫砂壶提起来,放到了泥炉上烹茶。
宋文禹见状,不着痕迹地伸手将阿金的双手揣进了自己怀里,让阿金不得不面对面与他坐着,贴得极近。阿金挣扎了几次,没有挣扎掉,索性就让他那么捂着,帮自己暖手。这柔软而又炙热的温度,可比那干巴巴的炉火要好上太多了。
宋文禹凝着眉毛,一声不吭地轻轻揉搓着阿金的双手,直到那一双手变得暖和起来,才开始回阿金的话:“也许到此为止。就算是让庆王扛下所有的事情,他也不冤枉。”
阿金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宋文禹说的那个“但求公正”的大皇子萧逸,“现下萧铎已经被投入到了大理寺,再过几日,怕是整个王都都会知道这件事情了。到了那个时候,定有人为求自保会上折子落井下石,极力与他撇清关系。”
“现在就已经有这个苗头了,只是大家都还不清楚圣人的意思,所以才不敢妄动,”宋文禹将阿金的双手从怀里拉出来,依旧紧紧握着,“宵禁恐怕还要过一阵子才解除,至少要等到这件事情尘埃落定以后。”
阿金盯着他那一双修长的手,心里有些气闷,却又无可奈何,“只要朱氏尚在,圣人不一定能处置太子。莫说是处置了,恐怕要废掉太子,也要费一番功夫。”
“嗯。”宋文禹点了点头,在旁人看来他这是已经把话说完了,可是阿金却明白,他这是欲言又止。
“你还想说什么?”阿金歪着头问他,宋文禹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吭声。阿金叹了一口气,将手抽了出来,“不想说便不想说吧,难得你今天能这么准点回来,一起在家里吃晚饭。”
“好。”宋文禹应道,二人自此没有再聊一句关于淮南郡一案的话。
与此同时,润王府中,萧湛坐在王府的回廊里头,瞧着廊外烟雨蒙蒙地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今年的深秋,似乎特别地冷。师傅,你说是不是?”
立在他身边的飞云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另起了个话头,“萧悟生下旨拿了萧铎没错,却是将他关在了大理寺,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他到老了,反而对这个不怎么上心的儿子动恻隐之心了?”
萧湛微微眯着眼,依旧瞧着廊外的斜风细雨,“或许吧。又或者,他是在给大哥一个机会,一个绊倒太子的机会。”
飞云有些不解地看着萧湛,语气还算平静,“你既然猜到了,难道不着急吗。若是这一次你大哥可以成功,那么萧悟生就会立你大哥为太子。”
“大哥做太子,总好过让萧烁霸占着那个位置,”萧湛说着,一手撑着下巴,看起来有些慵懒,“这个时候我若是强出头,反而适得其反。师傅又不是不知道,他向来都是不待见我的。”
飞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萧悟生是否讨厌萧湛,他不清楚。可是他们这些人却都很清楚一件事,萧诺是萧悟生的命,皆因为他是他和花绫罗的孩子。
若不是因为那件事……
想起那些往事,飞云不自觉抓紧了剑柄。萧湛没有回头,都感受到了那一股子杀气。
“师傅,稍安勿躁。我们行路至此,至少这个时候,我与大哥尚未分道扬镳。既然有些事情父皇是想让大哥去做,而这件事情的结果也是我所期望的,我乐得清闲,您说呢?”
面对萧湛的反问,飞云只是沉默。他抬头看着廊外那灰蒙蒙的天,不自觉又想起了那个早就已经不复存在的故国和已逝的佳人。
……
萧逸出现在萧铎面前的时候,他并不觉得意外。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萧逸,便又低垂下了头。
萧逸坐在牢房外仔细打量着他,忽然道:“看样子,大理寺确实也没有为难你,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萧铎闻言,嗤笑了一声,带着些讽刺地瞧着萧逸道:“大哥,事到如今,你不用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了。虽然我萧铎一贯不擅长于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情,却也能够想得清楚,为何沦落至此。大哥敢说,其中没有半点你的推波助澜吗?”
“事到如今,你还是这么想吗?”萧逸看着他看了良久,方才又开口说道:“你之所以沦落至此,不怪任何人,只能怪你自己助纣为虐,不懂得分辨是非。若你没做这些肮脏的事情,又怎会沦落至此?”
萧逸这么一说,萧铎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向后退了几步,径直坐在牢房脏乱不堪的地上,颇有些挑衅地瞧着萧逸道:“肮脏?大哥在西北称王之时做的那些事情就不肮脏了吗?西北向来都是异族人居多,历任郡守都未曾将这些异族之人给收服,怎么大哥一去那儿,不过几年的光景,就成了人人称颂的西北梁王,若说是以德服人,我并不信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