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应不应当,若说最应当的,应该是大哥你,不是吗,”萧湛抬起头来看向萧逸,锐利的目光让萧逸一愣。
他摆了摆手,不甚认同地说道:“与你说了多少回了,我无意于皇位。”
“大家不会信的。更何况,这次圣人召你回来,估摸着也有让你取代萧烁的意思。”
萧湛的话着实让萧逸惊到了,这样的话,昨天晚上萧砺和萧遥也向他暗示过,他只觉得都是无稽之谈。而今相似的话又从萧湛的嘴巴里听到,让他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萧湛瞧着萧逸隆起的眉头,又道:“你想想,平日里你都是快要过年的时候才能回王都。可是今年,父皇却将召你回宫述职的消息提前了整整半年,且正好是在我审淮南郡一案的节骨眼上,你说,父皇是怎么想的?”
萧逸被说得哑口无言,半天没有声响。他将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串起来想了一遍,发现自己说不定被人当枪使了。萧逸嗤笑了好几声,心里头堵着一股子闷气,无处发泄,“他可真是好算计,看着我忙前忙后,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朱家嚣张跋扈,在王都一手遮天,他终究是忍不住了。要借我们兄弟之手彻底将朱家拔除,甚至连太子一起……就像当初他对元氏一族一样。”
“不一样,”萧湛摇了摇头,“当初他因为你的苦苦哀求和主动自我放逐而留下了元氏一族的血脉。可这一次……他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萧逸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到底想做什么?废黜太子,拔除了朱家,总还会有新的太子,太子总归会有新的依靠。莫非他每一次都要玩同样的戏码。”
“……大哥,若你不回王都,在王都之中的皇子便只有我一个了。所以,他招了你回来。在太子人选没有定下来之前,他是不会放你走的。”萧湛说到这儿,言语里带着些沮丧。
他的这个父亲,在朱良莘想要杀他的时候,他不闻不问;良贵妃和萧诺失踪,母亲暗地里协助他们离开了这吃人的皇宫,他又将火气撒在了他的身上。
事已至此,他对这个空有父亲头衔的人是绝望的,甚至还有怨恨。可是他没想到,自己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竟然还会心痛。
“过去的事儿,你就别想了。那些也不过是你的猜测,没有真凭实据,为何要自寻烦恼。”萧逸见他坐在那儿阴沉得可怕,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湛闻言抬起头来看向萧逸,冷冷说道:“他不想我们任何一个人当太子,因为他还在期望老九回来。”
萧逸怔愣地瞧着萧湛,半晌才低下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想当初,他不是认定了良贵妃与人有奸情,且九弟非他的血脉,才会那么狠心吗……”
萧湛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那是盛怒之下的想法,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后悔了。或许,他已经想清楚了整件事情,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当初有多蠢而已。”
“可是木已成舟,后悔又能如何。做错了便是做错了,就算父皇是圣人,也没有后悔药吃。”
“确实如此,”萧湛附和道,话题说到这儿,颇有些沉重,萧逸也没了吃饭的心思,和萧湛随便聊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他刚走,飞云就进来了,“公子,他……”
萧湛用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那一方小巧的酒杯,将被子里的酒水一饮而尽,这才道:“放心吧,我大哥一点未变,他这一趟来,就是为了讨公道的,别无其他。”
……
皇宫内院,萧遥与萧砺二人给朱良莘请安之后,才各自来到母妃的宫里。
萧遥刚踏进王贵人的院子,就瞧见母亲站在门边,翘首以盼。他疾步走过去,单膝跪了下来,母子的情绪都很激动,“母亲……”
“快快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王贵人双手捧着萧遥的脸,细细打量着他的模样,仿佛怎么样都看不够。母子二人互相搀扶着进到房间里坐下,王贵人这才开心地笑道:“瘦了,但也壮实了。如此,妾身也就放心了。”
“母亲,儿子这些年送到宫里的那些新奇玩意,你可有收到?”萧遥本来就是个乐天派,刚才久别重逢的伤感一过去,脸上就挂上了灿烂的笑容。
“收着了收着了,都小心存放着呢……刚才,你有去和皇后娘娘请安吧。”王贵人担心儿子鲁莽,小心翼翼地问道。
萧遥瞧着母亲谨小慎微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他伸出手来,拉住王贵人的手紧紧握住,“儿臣有去,母亲不必担心。刚才在御书房里给父皇请安的时候,他老人家这一次也没有问我们的归期。儿臣想,这一次儿臣或许可以留长一些时间,陪伴在母亲身边了。”
王贵人闻言,忽然笑眯了眼,“你父皇这一次是想要给你和尚未婚配的几位皇子赐婚,所以才放宽了你们回归封地的期限。”
萧遥一愣,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赐婚?”
“嗯,是。儿呀,说不定赐婚之后,你便可以留在王都里了。”王贵人反拉住萧遥的手,声音很是激动地说道。
萧遥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笑道:“是啊,若是能留在王都陪着母亲,儿臣当然愿意。”
“不过……母亲却不太希望你这个时候留下,”王贵人高兴完,又有些担忧地轻声说了一句。见萧遥疑惑地瞧着她,犹豫了好一阵,才又道:“最近这王都里不太平,妾身担心你留下来,反而卷入是非之中。”
“母亲指的是内城里发生的那几起连环凶杀案?”
王贵人摆了摆手,先让在房间里伺候的侍人们退下,这才压低声音道:“不单单是这个事情,母亲总觉得,你父皇是有了废太子的心思。”
萧遥心思一动,脸上却没有任何异常,“废太子?为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妾身也搞不懂他们这些弯弯道道,”王贵人挥了挥手,颇为豪气地说道:“母亲就只是担心你,怕把你牵扯进去。若果真如此,还不如让你远在东海做个逍遥王呢。”
萧遥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母亲难道一点都不想让儿臣当太子吗?说不定,父皇会立儿臣呢……”
“你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敢说!”王贵人吓得连忙捂住了萧遥的嘴巴,她又气又急地看着萧遥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母亲不想让你当什么劳什子的太子,母亲只想你一世安稳,无病无灾便好。哪怕……哪怕让我们母子一辈子分离,只要知道你在东海那边活得好,母亲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