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湛在宫中养了几天的伤之后,便又搬回了自己的润王府。萧悟生没有拦他,虽然这个儿子失而复得,二人之间的隔阂也已经形成多年,一时半会儿也化解不了。
萧湛回到润王府中,瞧见府中的一切还打理得井井有条,便对管家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辛苦你了。”
老管家是从萧湛出宫建府开始就一直跟着的老人,之前萧湛失踪,就一直沉浸在悲痛的情绪之中。而今萧湛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更是老泪纵横。
“老奴不辛苦。王府中的人都相信王爷有朝一日能够回来,所以在王爷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们一直不敢懈怠。就怕王爷回来了,园子荒废了,您看着伤心。”
萧湛笑了笑,便没有再说什么了,直接给了老管家一大笔赏钱,并让他酌情给那些得力忠心的下人一些赏赐,便让他下去了。
飞云站在暗处默默瞧着这一切,等到老管家退出去了,这才现身,“你不该那样对一个忠心耿耿的人。”
萧湛坐在那儿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寂,他回过头来朝着飞云微微一笑,“那我还应当如何。”
飞云瞧着他的眼中毫无神采,也是无奈。他走到萧湛面前道:“陆青的事情,你不必自责。”
“我也知道,那种情况下,那是最好的处理办法,”萧湛抬起头来瞧着被窗棂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语气平淡得让人心疼,“只是我一想到陆青是因我而死,又在水里泡了那么多天,我就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
飞云不知道怎么劝,只得换了一个话题,“你既然从宫里出来了,是不是要去大慈悲寺去探望一下夫人。她也等了你好些日子了。”
“嗯,是该去瞧瞧的。顺道,也去瞧瞧我那九弟,到底长成什么模样了,”萧湛站起身来,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脸上的那道疤,“希望他们不要被我这副鬼样子吓到才好。”
“他们不会的。”飞云笃定地说道,尔后又觉得由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来说这句话,实在滑稽。
师徒二人此后便再未有对话,萧湛推开门离开房间的时候,飞云又再一次地消失不见了。
就好像,他从未来过。
……
阿银抱着自己的那把碎星坐在凤凰树上闭目养神,眼下花已经败尽,却还是枝繁叶茂。站在树底下的人若不抬头仔细端详,压根就敲不出来有一个人在上头。
这一段时间以来,阿银就经常坐在这树杈上观察着那间宁静的院落。瞧着它炊烟袅袅,又瞧着它熄灯归于一片黑暗。不知不觉间,阿银发现自己似乎开始有些羡慕那院子里的人所过的日子了。
没有江湖上的腥风血雨,也没有那些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他有时候会想,若是有朝一日,义父和黛姨退隐江湖,带着他和阿姐一起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这样的日子,该有多好。
想着想着,竟然有些沉醉了。
今天有些特别,他刚在树上小憩一会儿,就感觉到有陌生人靠近。阿银猛地睁开眼睛,低头就发现树下站着一白衣青年,正对自己温柔地笑。
阿银瞧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只觉得他脸上的那道疤实在是有些可惜。当他准备跳下来与那人打个照面的时候,那人却忽然一转身,往那小院子里走去,轻车熟路的样子就好像是回到了自己家。
事实上,那就是他的家。
萧湛一走到门口,七巧就欢天喜地地跑进去给任氏报喜去了,“夫人夫人,您快出来瞧瞧,四公子回来了,四公子回来了。”
阿银半蹲在树杈上,听着七巧的声音,恍然大悟地瞧着那个年轻人玉树临风的背影。
原来是他。
那个在别人口中,对自己特别好的四哥,皇贵妃任氏唯一的儿子。
既然如此,自己救不必下去了吧。
阿银这般想着,又靠在了树干上。只是这一次,他怎么都睡不着了。
不知道是因为突然见到了四哥,还是因为其他。
小院里,任氏听了七巧的声音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当她瞧见萧湛脸上那道贯穿了整张脸的刀疤时,心下大骇,尔后便是欣喜若狂。
“孩子,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母妃,孩儿不孝,让母妃挂心了。”不论而今的萧湛已是如何的麻木冷酷,在面对自己的母亲时,他还是忍不住眼眶湿润了
曾经,母亲的头发是乌黑秀丽的,而今她的鬓间也掺杂着一些银丝。
萧湛知道,这都是因为他。
“傻孩子,说什么呢。既然来了,快些进来坐吧,进来坐,”说着,任氏下意识地想叫七巧将阿银也叫进来,话到嘴边,又突然止住了。
任氏暗地里向七巧使了个眼色,七巧心领神会地在将二人迎进屋子里后,便捧着食盒向凤凰树走去。
萧湛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没有道破。他坐下来,含笑瞧着任氏道:“母妃,孩儿得以大难不死回到王都,已经是万幸。孩儿在宫中养伤的这几日便一直在想着将母妃接到王府里去安享晚年,从此我母子二人朝夕相伴,再也不要有生离死别。”
任氏心疼地瞧着萧湛,伸出手来颤抖地摸了一下他脸上的额疤,“这是怎么弄的?”
萧湛没有躲开任氏的碰触,仍旧笑道:“掉进河里的时候,被乱石割伤了。母妃,不碍事,都是皮外伤。”
任氏的指腹在那微微隆起的伤疤上滑过,指腹凹凸不平的感觉传递到心里,宛如一把利剑在她身上狠狠地割着,任氏颤抖着嘴唇轻声问道:“一定很疼吧。”
萧湛伸出手来握住任氏的手,想让她安心,“母妃不必担忧,一切都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吗?”任氏看着萧湛反问道,见他不说话,便又苦笑道:“知子莫若母,从你过来找我的那一刻开始,我便知道你这次回来,是想要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