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然敏捷地伸手接住,颠儿颠儿地跑过去放回了桌上。
这时程若水已经进了门,温婉地低头行了礼,静立在旁。
陆离重新坐了下来,冷冷地看着她:“你穿得这么素淡干什么?给谁奔丧?”
程若水打了个寒颤,忙跪了下来:“臣妾一向喜欢素色的。皇上若不喜欢,臣妾回去换过就是了。”
“你不必换了,”陆离冷笑,“你可以先向朕解释一下——北燕驿馆的炸药,是怎么回事?”
程若水一惊,仰起了头:“什么炸药?臣妾不明白!”
“把人带进来!”陆离向外喊了一声。
小路子立刻同几个侍卫押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丢了进来。
程若水脸色微变:“皇上,这是何意?”
陆离疲惫地靠在软榻上,冷声道:“该审问的,朕已经问清楚了。你若觉得冤枉了你,不妨叫他二人当着你的面再招供一遍?”
程若水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这简直是欲加之罪……皇上,臣妾从未见过这二人,他们要把什么罪名栽到臣妾的头上?臣妾的为人,您是知道的……”
陆离厌恶地避开她的目光,冷笑:“毓秀宫的小太监胡明宗,三年前曾经受过你的恩惠,对吧?”
程若水的声音立时顿住了。
但片刻之后,她立刻又俯伏下来:“皇上明察!臣妾曾经无意间救过那小太监是不假,可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啊!”
陆离重重地在桌案上拍了一把:“你觉得,朕既然抓到了线索,会在审问清楚之前就把你叫来磨牙吗?”
程若水面露惊恐之色,呆住了。
段然缓缓地走过去,在程若水的面前蹲了下来:“居然是你?我们知书达礼的程三小姐、端雅高贵的娴妃娘娘?难怪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你的手段够狠的啊!陆离在北燕驿馆埋炸药这么秘密的事你都能打听到——你等那个机会等了很久了吧?”
程若水拼命摇头,脸上茫然的神情显示,她并不想认罪。
陆离随手拿起一本奏折在手中把玩着,冷笑道:“驿馆的事只是其一,你若要抵赖,不妨连第二件事也一起解释一下:反贼攻城那天,是你带着北燕和靖公主来了芳华宫,跟阿鸢说了许久的话,对吧?”
“是。”这一次,程若水倒是痛快地承认了。
段然脸色一变:“怎么扯到了和靖的身上?”
陆离向他摆摆手,仍然看着程若水:“你们离开芳华宫之后,阿鸢立刻就去了御书房,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
程若水急得有些语无伦次:“这……这话从何说起?臣妾只是同太后闲谈了几句,劝太后放宽心而已!臣妾既不曾挑拨离间,也不曾撺掇太后去御书房搅扰皇上,难道闲谈几句也是罪过吗?”
陆离憎恶地瞪着她:“所以说你的手段挺高明!你没有说过一句不得当的话,也确实没有撺掇过什么,可正是因为你在‘恰当的’时机劝解了几句,阿鸢才临时决定到御书房去——怎么就那么巧,那一天静敏也恰好是听了你的劝才决定到御书房去看朕的!若不是有另外两件事,朕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此事与你有关,更想不到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居然都包藏着那么大的祸心!”
程若水的眼角落下两行清泪,脸上的神情却渐渐变得有些倔强:“包藏祸心?原来皇上是这样看我的……你自己心中有愧,又不肯认错,只好把责任推到旁人的身上,臣妾也无话可说!”
陆离攥紧手中的奏折,脸色愈发沉了下来。
程若水发出一声低低的冷笑:“是,那日我确实不该来,确实不该劝太后解开心结!可是你为什么就不问问你自己——若是你行得端、坐得正,太后即使到了御书房也不会伤心生气,更不会闹到早产的地步!皇上在责问我是何居心的同时,敢不敢问问您自己:您到底做了什么事,竟把太后气成那个样子!”
陆离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许久才咬牙道:“朕确实有愧于她,可这也是因为你的手段阴毒!若没有炸药的事,阿鸢如何会不信我!”
程若水无声地勾了勾唇角,笑得嘲讽。
“皇兄,是这个女人害了母后吗?”陆钧诺眨眨眼睛,脆生生地开了口。
段然立刻伸手把他捞进了怀里:“不错,就是这个坏女人!她差一点炸死了你的母后,又害得你的母后伤心难产,生死不知——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还差一点炸死了你的师傅!”
“师傅就不提了,害我母后的人,该死!”陆钧诺愤怒地跳了起来。
“喂,为什么师傅就不提了?!”段然觉得十分委屈。
陆离向落霞点了点头,又冷笑道:“二罪并罚,已经足够你死几次的了,这第三件事,你还能狡辩吗?”
程若水咬住唇角,瞪大了眼睛。
段然立刻凑了过来:“还有第三件事?娴妃娘娘藏得够深的啊!”
落霞向外面招了招手,立刻有人带过四五个小太监来。
段然认得,那是前几日宫里趁乱造反的太监当中带头的几个。
程若水脸色微变。
陆离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知道朕为什么叫他们来吗?”
程若水迟疑许久,缓缓地摇了摇头。
几个小太监齐齐跪下,其中一人立刻大声叫道:“娴妃娘娘,您可要救我们啊!当初您说好了的,只要我们制造一点混乱、拖住时间让金甲卫不敢轻易出宫去,这就是天大的功劳了——如今功劳没捞着,反而要被杀头,您可不能不管我们!”
落霞在旁嘲讽地冷笑了一声:“还‘功劳’呢!你们以为这些天接二连三地向你们的饭菜里面下毒的都是谁?她做了亏心事,自然要杀人灭口,岂能当真给你们什么‘功劳’!”
段然呆了半晌,忽然向程若水伸出了两只大拇指:“娴妃娘娘,佩服,佩服哇!”
陆离弯下腰,伸手勾住程若水的下巴,咬牙:“确实好手段,好魄力!阿鸢已是生死关头,你为了拖住金甲卫,为了不让人救她,居然连策划太监造反的事都干得出来!”
“我没有。”程若水面无表情。
陆离随手一甩,嫌恶地将她丢了出去:“没有?朕来问你:太监造反,目的何在?莫非一群阉人还能改朝换代不成?何况要造反就该闯进朝乾殿去拿玉玺,而不是在后宫里大吵大闹!你倒说说看,他们劫持你和静敏的意义何在?”
“也许他们只是误判了形势,以为反贼即将破城,为了给自己找个活命的机会,所以才想绑了我们向反贼投诚……”程若水硬着头皮道。
陆离俯下身来看着她:“你读过那么多史书,可曾记得哪一次改朝换代之后,新君进宫屠杀太监的?他们又不是朕的心腹,反贼杀他们的意义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