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
苏翊盯着信封上的几个字看了许久,双手有些发颤,一时竟没能撕开。
他只好掩饰地抬起头来,问:“这是妙儿亲笔写的?”
程昱点了点头:“是苏伯母写的。”
苏翊的手颤得更厉害了。
巫族与世隔绝,除了几位博学的大巫师外,普通人原本不通中原文字。当年是他手把手教会了夫人认字,可惜夫人对中原的毛笔实在无能为力,每次写出来的字都是东一团西一块的,绝无雷同。
好看的字都是相似的,丑的字却各有各的丑。苏夫人林妙儿的这一笔烂字,天底下绝对没有第二个人模仿得来。
十五年……不,已经是第十六个年头了,苏翊万万没想到,自己今生还有见到这笔烂字的机会。
拿着这封书信,苏翊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程昱轻手轻脚地走到苏清嘉的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袖。
苏清嘉如梦方醒,忙同他一起走了出去。
到了帐外,程昱低声道:“二世兄,我是偷偷溜出来的,不能被皇上知道,更不能被家父知道,所以……”
苏清嘉摇头笑道:“程世兄总该同我父亲道个别,由他老人家安排专人送到城门口才行。”
程昱连连摇头:“那可不行!我不可能从城门回去的,家父正带着一帮文臣陪着一起守城呢!且不说他们会不会给我开城门,就算开了说不定回头又给我定一个通敌之罪,大义灭亲把我给砍了!”
苏清嘉打了个寒颤,觉得他说得甚有道理。
“所以,你还是钻狗洞回去?”苏清嘉一脸同情地问。
程昱点了点头,一副慷慨赴死似的悲壮神情。
苏清嘉仍有些犹豫:“可是,我父亲或许会写回信!”
程昱笑了:“二世兄这话可就不对了。有什么回书能比替她打下一座江山更令女子心颤?苏伯母明说过不要回信,就算是回了,她也不会看的。”
苏清嘉大惊:“她……母亲她支持父亲造反?可是四妹和皇上……”
程昱笑吟吟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二世兄,你秉xìng纯良,可惜脑子不太够用。”
“喂!”苏清嘉有些不太乐意了。
程昱不肯再多说,七转八绕地到了一处隐蔽的角落,拨开草丛,果然找到了一个狗洞。
然后,一向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程世子,竟然当着苏清嘉的面趴在地上,艰难地爬了进去。
苏清嘉目瞪口呆。
许久之后,洞中传来一声笑语:“二世兄,回去吧,苏世伯这会儿应该很需要你陪着!”
苏清嘉没来得及追问,便看见狗洞里面慢慢地滚出一块石头来。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
最后灌进泥水,狗洞堵上了。
苏清嘉揣着满肚子疑问回到大帐,却见外面守着的亲兵个个面色惊恐,不住地向他摆手打眼色。
苏清嘉是不会懂得什么眼色不眼色的。
他快步走了进去:“父亲……”
“滚!”一把椅子迎面飞来。
苏清嘉就地打了个滚,躲过了椅子,却最终没有躲过紧随而来的一只茶壶。
“父亲,怎么了啊?”苏清嘉抱着被茶壶砸得生疼的肩膀,委屈地问。
“滚!”苏翊还是那一个字。
苏清嘉是个孝子。父亲大怒之际,他是不会丢下不管的。
所以他努力地爬了起来,膝行向前:“父亲息怒……”
“老夫叫你滚!”苏翊的脸色红得发紫,吼得嗓子都哑了,最后那个“滚”字根本没有吼出任何气势。
急怒之下,他胸中郁气更重,一时竟支撑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苏清嘉吓坏了,忙起身奔了过去:“父亲!”
“滚!滚啊!”苏翊仍然重复着那一个字,随后又拼命按住胸口,连吐了两口血出来。
苏清嘉正惶惑无措,却听见父亲无力地低吼道:“你还不滚,是在这儿等着杀我吗?”
苏清嘉终于不敢再犯他之怒,只得迟疑着放开了手。
桌上的那一纸书信已经被血浸透了大半。苏清嘉大着胆子瞥了两眼,脸色立刻就白了。
“十六年前,妾曾亲见阮氏私通家仆,诸子女是否郎君亲生血脉,殊费思量也。”
“妾居宫中,与昭帝朝夕缠绵逾月,恩爱已深。十五年来思之念之,情思弥笃,只恨相逢太晚也。”
“郎君平生,为人臣不能忠诚侍主,为人子不能恪守家训,为人夫不能与妻同心,为人父不能慈爱祜持。似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慈之辈,何必生于世间耶?”
“城破之日,妾当携爱女自尽于两军阵前,以谢天下。郎君,郎君,今生今世,恩义绝矣!”
……
苏清嘉还想再看,苏翊已经飞起一脚,狠狠地将他踹了出去。
大帐之内,传来苏翊嘶哑的怒吼:“我找了你十五年、念了你十五年!现在你却告诉我,你这十五年藏在宫里,是为了缅怀那个王八蛋!他不过才睡了你一个月,凭什么咳,咳咳……”
他伏在桌上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忽然又神经质地大笑起来:“你要带着我的女儿自尽?那好,老夫偏要破了这城,偏要你死给我看!我倒要看看,鸢儿肯不肯陪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