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葛只当是他的场面话,当下又施了一礼,说了声“再会”之后转身离去,瞧他急促行进的方向,显然是直扑西门的药市。
目视他身影渐渐消失,掌柜嗤笑道:“这个羌厮,居然不知道两位将军可比那什劳子雅丹尊贵多啦,还想着跟姜将军称兄道弟,我呸!”
姜维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买卖不在仁义在,不可在背后诋毁客人。”
他这两掌也不如何用力,掌柜却一缩脖子,如感千钧之重。
糜威扯着他的手臂笑道:“休要吓唬我糜家的人。走吧,方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未回答,还不速速替我解惑?”
两人当下联袂返回内室,姜维饮了一口茶水,问道:“方才说到哪儿了?”
糜威提醒道:“我方才正在问,为何你坚持要开药市,尽收些没听过的药材,便是连羌人畜生吃的什劳子冬虫夏草也不放过,却是为何?”
姜维面上露出笑来,道:“不错,好像是这个问题。我设立药市,本意有二:其一,这些可不是普通的花花草草,乃是有大用的药材,只是汉人医者不曾广泛接触,不知其效果罢了。此番我等以极低的价格收一些回去,正好供军中大夫研究一二。”
“其二,羌人自古贫弱,可不见得所有部族都有能力卖牛卖马以换取所需;而这些药材汉地难以生长,但羌人多居高山河谷,此物最是常见不过。能开放此物换取物资,便是最穷最苦的部族亦得以享受开榷带来的好处。我等给他们一条活路,正好拉拢他们为我驱用,你说是也不是?”
“糜兄,你且看着,等到这些药材的药效被汉医认可之后,身价必涨,到时候便会有数不清的汉人商人循着商机跑到武都来。”
糜威闻罢,缓缓颔首,又道:“此事便如你所言。只是我等身处羌人的地盘,你又为要坚持用铜钱计价?须知他们身为羌人,惯于以物易物,向来不喜铜钱,更何况是连在蜀中都快用不出去的直百钱?”
姜维笑道:“你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之前蜀中物价暴涨,尚书令刘子初大费周折收回大量直百钱,这才使得物价趋于平稳。但这笔钱一直藏在府库发霉于国无用,总要用出去才好。于是某便请尚书令拨了些钱财,向朝廷府库收购盐巴、布匹诸般货物。”
“这些货物被运至略阳后,其身价陡然便翻了好几番。譬如方才奴葛看中的葛布,在蜀中不过二百钱一匹,但在略阳可卖到六百钱;而一匹上好的战马,在蜀中至少值十万钱,此地三万钱尽可收得;一头成年的黄牛,蜀中也值得五万钱,此地一万五也能收到。”
“太史公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等一来之功,便能用蜀中一倍之所出,得三倍之收益;再一往,又能以其三成之费用,取十分之利益。糜兄,你可明白此举对我大汉财政之裨益么?”
糜威不住点头道:“不错,我等将价值一百万钱的蜀产运至羌中便成了三百万钱;再将三百万钱购买羌人的物产重新运回蜀中,便又成了一千万钱!这些物产都是朝廷所需,可以大大地从中受益,而且蜀中市场的货物得到补充,钱贱物贵的局面便可从根本上得到缓解。”
“正是此理!”姜维赞道:“而且一旦羌人习惯用直百钱结算,其命运便算彻底受制于我方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武都处于我方兵力可控制的范围之内,我等方可强行推用直百钱。但出了武都、一俟到了西羌之地,他们便不会卖我们面子,最终还是要回归到以物易物本身的。”
糜威闻罢,由衷叹道:“虽然略阳的榷场是由我一手搭建,但论起眼光之久远,对大局之把握,我却是远不如伯约你啊!”
姜维摆手道:“此时还只是美好的愿景而已。归根到底,还是要我方实力足够威慑诸羌,能够保全略阳这一片净土。”
“说到保全略阳——”糜威眉头微皱,凑近低声问道:“举探子来报,雅顿部已经蠢蠢欲动了,只怕七月三十会盟之日就要发难。对于此事,伯约可有妥善安排?”
姜维笑了笑,道:“自古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略阳虽未正式开榷,但开放的姿态已经让诸羌尽皆领略,他们当能相信人人都可从中受益无穷。而雅顿一来,便要毁坏这座人间天堂,你说诸羌会帮他还是帮我们?”
糜威摇头道:“纵然他们心向我方,但雅顿终究有数千大军,人心向来可难说得紧。”
“只要他们不偏向雅顿就够了。”
姜维用手指轻轻扣动案几,笑道:
“说起来,今晚马岱将军应该能带着左将军的消息折返了。大战在即,希望他能带给我们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