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的南边,就是河内,居然没有想到防着司马懿这一手。
实在是太大意了!
直至看到司马懿领军入城,桓范心里都仍还是在止不住地念叨着这句话。
司马懿远远地看到桓范,立刻就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拱手行礼,脸上有些歉然:
“桓使君,某为大军诸将士计,不得不出此下策,让你受惊了啊!”
桓范一言不发,只是叩头。
“喛喛喛,桓使君这是做什么啊?”
司马懿仿佛吓了一大跳,连忙扶起桓范,大声道:
“使不得,使不得啊!”
桓范这才开口道:
“太傅为将士计,范亦是职责所在,故而先前不得不恶语相向,却不知太傅如何处置我?”
司马懿大笑,抚着桓范的背膀:
“桓使君此言过矣!桓使君乃冀州刺史,守城乃职责所在,莫说是恶语相向,就是刀兵相见,我亦不敢说桓使君有错。”
言罢,又放缓了语气,眼中带着殷殷期盼之意:
“国有危难,我只盼能与桓使君尽释前嫌,河北之事,望桓使君能助我。”
岂料桓范却是长叹,摇头拒绝道:
“某与大将军乃是同乡,有幸得到大将军的提携,这才得以出任冀州刺史。”
“如今有负大将军之托,已是愧极,安敢再接受太傅的好意?”
言罢,又对着司马懿长揖行礼:
“冀州各类图籍文书,某已皆尽封存于府库,只待太傅前去开启。”
司马懿一听到这个,顿时就是喜上眉稍。
有了这些东西,冀州一切,便尽在掌握中矣!
只听得桓范又是继续说道:
“若是太傅当真能不计较我先前之罪,看在我有微功的份上,请容我带着随从离去。”
“若是太傅不容我,我便自请去囚牢,以待朝廷下罪。”
司马懿一惊,失声道:
“桓使君这是何意?莫不成是要弃官而去,这,这,这岂不是让我成了罪人?”
按他设想中最好的局面,自然是让桓范留下,继续担任表面上的冀州刺史,以安抚冀州人心。
而自己则是安插亲信,徐徐暗中控制冀州。
如此,则可波澜不惊的完成冀州控制权的交替。
桓范的话,却是打破司马懿的幻想。
“某有负大将军所托,哪还有脸呆在冀州刺史之位?今日出来,早已悬挂官印于堂上,如今只想辞官归故里。”
司马懿也知道,桓范与曹爽之间的关系,确实非浅。
而这一次自己领军进入河北,已经算是与曹爽彻底撕破了脸皮。
更别说自己让人在邺城外历数曹爽的罪状。
想要让桓范留下来,怕是不容易。
司马懿长长叹息,惋惜地看向桓范:
“桓使君当真不愿意助我耶?”
桓范定定地看向司马懿,说道:
“太傅这是想要我入狱耶?”
言下之意,就是想要让他留下来,那就只有囚禁他于牢狱之中。
“我安敢如此?”
若无正当理由,就拘一州刺史于狱内,那就真是与造反没有任何区别了。
“那太傅这是打算让我背大将军之恩,负同乡之义,让世人耻笑耶?”
司马懿默然一下,好一会才说道:
“我安敢如此?”
再次略作叹息:“那么,桓使君请便就是。”
然后又转身吩咐左右:
“传令下去,桓使君出入邺城,任何人不得阻拦,违者按军法处置!”
“喏!”
“多谢太傅。”
“是我谢桓使君才是,不伤将士,保全士吏,实是心怀仁义。”
桓范面不改色地摇头:
“某从此就不再是冀州刺史了,不敢再有使君之称。”
言毕,对着司马懿再行一礼,转头招呼随从,离开邺城。
但见其队伍浩浩荡荡,不下三百人。
其间甚至还有人牵着十数匹好马。
司马懿虽略感意外,但也没有深究。
毕竟这些年来,世家大族,豪右权贵,兼并土地之风,并没有随着大魏势衰而减,反而是越发勐烈。
比如台中三狗,人在许昌,犹敢借势吞洛阳皇家汤沐,并河内官府屯田。
其贪婪之心,可见一斑。
尽掠世间之财,接着自然是耽于享乐,奢靡无度。
桓范乃是出自沛郡龙亢县桓氏。
桓氏累世传袭《尚书》,可谓经学世家,世出公卿。
桓范虽说有清廉节俭之名,但名声这东西嘛……
司马懿看着这支长长的队伍,眼中闪过一抹不可捉摸的神色。
先帝欲抑浮华之士,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啊。
不过眼下还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耐着性子等桓范的队伍全部出城,司马懿就迫不及待地让人前往府库检查。
果见真如桓范所言,府库物资,图籍文书,皆被封存得好好的,并无故意损坏。
司马懿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
“桓元则没有骗我,图籍皆全,看来这冀州土地丁口,尽入于股掌之中矣!”
想起自己困于河南河内这么些年,既要全力挡住西贼,又要求粮于东奸。
有谁知道这其中的憋屈?
现在好啦,现在好啦!
饶是司马懿老谋深算,但当他拿起一册图籍,一只手用力地在上面拍了拍,满脸已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