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说完话后,便低下了头的少年,纪韫心底莫名掠过了某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
原本不打算再说什么的纪韫忽而开口,反问了少年一句:“那你相信父亲吗?”
少年一下哑了口。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就是因为少年不信任这个“家”,不信任这个家里的一切,才会有现在这样的情况。
不想让父亲觉得自己不信任他……
可她不是本来就不信任父亲吗?
纪韫的话语中掺杂着似有若无的讽意。
那张披在男人身上的温和虚伪的假皮,那些无动于衷的冷漠,总算被掀开一角,让人窥见了些许真实。
不过,还不等少年从纪韫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他便已经恢复了那副沉稳内敛的模样,“药箱在柜子底下,自己拿吧。”
他似乎不打算再问了。
少年又看了他一眼,半晌,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去柜子里取出了药箱。
消毒的碘伏、涂抹烫伤的膏药、止血包扎的纱布绷带,箱子里都有。少年提着药箱,没有直接在客厅的丝绒沙发上坐下,而是去了旁边的餐厅里,找了张普通的椅子坐了下来。
她浑身都是水,弄脏了沙发又不好洗。
——现在看着少年的举动,纪韫居然也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了。
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敲了敲,纪韫到底还是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就坐在旁边静静看着她。
少年手臂上的伤很多,很杂,旧的刚结了血痂便又被新的覆盖。
伤的也不只是一条手臂,而是两条手臂都有伤。
纪韫之前没看见的那条手臂,也像他看到的那条一样,笨拙地贴满了那廉价的,渺小的,创可贴。
纪韫的目光让少年有些不适,但她不善于表达,所以这会也只是沉默着撕着手臂上的创可贴,什么都没有说。
创可贴粘连着伤口,撕下来时,难免会撕开一些血痂。
鲜红从又一次暴露给空气的伤口中渗出,碰上那残留在少年手臂上的冰冷湖水,便忽而晕开,蜿蜒成蚯蚓,沿着细小的皮肤纹路蔓延。
嘀嗒。
嘀嗒。
两滴水砸落在光洁明亮的地板上,是淡淡的红。
被撕下来的创可贴蜷缩在餐桌上,像是少年的皮。
一条手臂上的撕完了,便到了另一条。
在唐今准备将剩下的创可贴一口气全撕下来的时候,她的手腕蓦地被人抓住了。
从另一人手掌中传来的冷意穿透薄薄的肌肤,直达血管。
虽然这些天来,经常听她那位父亲说,她这个哥哥的身体不太好。
但实际上,男人的力气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