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难以下手。
“不用急着动手,坐火边来,先烤干衣裳再说。”司空月狐那半张侧脸,神情依然极度平静:“我只是以防万一,做了这番安排,但不确定能否用上,因此只准备了必要的物件,没有细致到备好干爽的衣物。”
瀛姝默默靠近火堆,仍然沉默着。
“你没有话问我?”司空月狐看着被火焰炙烤的薄刃,唇角也如薄刃。
他几乎以为不回得到回应的时候,却听瀛姝到底是发问了。
“殿下怎知今晚会有刺客?”
“这个问题你不该问。”
“呵?”
“我就拣该说的说吧,我知道姜高帆会对你不利,他能动用的人手也无非姜里娜的亲卫,你也明知,不过你有难言之隐,因此只能暗中防范。明布昌和首耶端,他们效忠的是姜泰,自来蓝田,明知姜泰绝对不会加害殿君及你,当然不会听令于姜里娜,你的计划,种种安排,保的是殿君安全脱身,部署得当,可是你无法完全杜绝针对于你的变数。
今日,你之所以先安排使团卫及卫骑渡河,殿君与你最后才登船,无非是因为提防姜高帆,如果刺杀行动发生在行宫对岸的官渡,你不能确保殿君的安全,可你又知道,殿君必不会认同和你分开乘船。
因此,你必须把可能发生的刺杀变故,控制在行宫渡头一侧。如果刺杀行动发生在蓝田官渡,对方就能准备足够的坐骑,也势必会等殿君与你登岸才发动突击,使团卫毕竟不足百人,而姜里娜的亲卫倍胜于我方,兵荒马乱之下,殿君很有可能遇害。
甚至有可能,连姜高帆都无能控制局势!
左副使,你明知道姜高帆目标在你,不在殿君,你的计划不仅是要保全殿君,你还想着保全其余人,你务求让整个使团无一伤亡,你甘愿自己冒险,于是你会告诉姜高帆,殿君及你最后登船,你给予了姜高帆‘两全其美’的机会,让他做出更加妥当的部署。
我拿不准则是,你到底逆流而上还是逆流而下,但我确定,当变故发生,你绝对不会横渡灞水直接登官渡逃生,因为一但姜高帆策变,他就是死了心要将你置之死地,如果你逃过这回追杀,出武关途中,仍然还会遭遇追杀,只有你彻底跟殿君一行分道扬镳了,方能保证姜高帆没有必要再安排别的变乱。”
司空月狐从火焰中撤出了薄刃,刃尖向下,递给瀛姝:“动手吧。”
火光笼罩下的那双眼睛,照旧凉薄无情。
司空月狐的确解答了瀛姝心中部分疑惑,但最关键的环节仍然无解,而当寒铁匕重新归于瀛姝掌控时,她才切实体会到了这把匕首为何以“寒铁”为名,那其实无比轻薄的手柄,从火焰近处的指掌,交给她时,她的指掌所触,仍然又冷又硬。
像极了一些从不会变得温暖柔软的现实。
刀柄在握,脊背所向,瀛姝看着自己的手腕,目光又移向刃尖的寒芒,锋利又深凉,她知道自己现在可以轻而易举取走人命,那样一来所有的疑惑其实都没必要再得解答了,但她的手腕,甚至没有颤抖一下。
“殿下自己宽衣吧,否则我看不清伤口,也无法替殿下清创。”
——
背靠着冷硬的崖壁,司空月狐却有一晚安睡,他其实睡眠一贯不差,但征政在外时,当然不比“一贯”,可昨晚这一觉睡得确实又香又沉,似乎做了一个美梦,可惜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当清醒后,才觉得左肩的创口痛得厉害,不过,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疼痛了。
洞口,阳光在幽幽的晃动着。
他没有发出讯号,飞鹰部驻守在蓝田县城的人手必知一切平安,今日势必已经知会了梁会,省得使团一行再为瀛姝的安危担心,耽搁行程,今日也肯定会有下属前来接应,他安排好了一切,但直到昨晚在水里赶上瀛姝的那个瞬间,他才终于放心。
他从来没有远离蓝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