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王妃看着阴冷的天色,也就是一年多前吧,她确定她和她的孩子都能活下来,午氏当时站在她的面前,正如现在她以居高临下的派头。
洁净的衣物和饮食,她成了阶下囚又不像是阶下囚。
“如果我能杀掉你们,是绝对不会妇人之仁的。”午氏说。
现在,冉王妃告诉午氏她的答案:“当下七国,我们其实在夹缝中求存,我不想死,所以会留你们性命,我和你的立场,无非是因男人的立场决定,可姜泰、姜漠,我觉得他们其实不至于非生即死的关系。”
姜泰没死,午氏也没有去死的必要。
但有一个人,冉王妃有种强烈的,痛下杀手的欲望,在去见姚太后之前,她先问文太妃:“母后,你要去送姚氏一程么?”
“我就不去了。”文氏笼着一袭乌黑的罩衣,坐在窗前,眉眼越发的淡漠,往眼睛深处看,也看不破半点悲喜,她有时候就这么安静坐着,好几个时辰,不祈求未来,似乎也没有追忆往昔:“人和人之间,不需要话别,尤其是再也不想遇见的人。”
冉王妃却必需走这一趟:“我不会让殿下动手。”
“你啊,用情太痴,可是你这样活着却有趣味。”
有的人一生,一直如同槁木死灰。
“我和姚氏,其实是一样的人。”文氏说,她垂着眼,看着自己身上那件罩衣黯淡的色泽,像看着一个乌漆漆的灵魂,说不上遗憾和后悔,不甘或裴哀,其实在很多年前,仿佛从记事开始,她已经是麻木不仁的心境,她连自己都不爱,也放弃了思索希望和欢愉,她从不觉得自己是赢家,她也从没有爱上什么事物及人,她甚至,不爱惜自身,做任何事都不是她想这么做,取决于应该不应该,她从不知道善恶之别,悲喜的分界。
她甚至憎恶着一直敬重她的儿媳。
冉氏做为一个人,有血有肉,七情六欲,最正常和普通的一个人,但让她反感抵触,其实姜漠在有些方面像极了她,可惜,姜漠还是受到了姜雄鹰的影响,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姜雄鹰心存慈悲。
因此,姚氏及她的三个儿子才得以活命。
许多事真能由她决断的话,许多人早就已经死了,不过她也未必希望这些人死,因此现在说不上心存遗憾。
姚氏不知道老对手文氏活得如此的“无欲无求”,她还在震惊于自己突然就成了阶下囚,她根本就想不到姜高帆已经背叛,姜泰自从答应姜高帆跟大豫议和的时候,姜泰就一脚踩进了陷井,姜泰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忍下被放逐的耻辱,好不容易才征服了那些不愿趋从泰雄鹰以及冉氏、文氏、午氏等大部的散羌,打造了属于他自己的一支铁血亲卫,骗过了姜雄鹰、冉朱孤,说服姜白基等等里应外合,姜泰打了个极其漂亮的翻身仗,夺回了本应属于他的帝位。
冉朱孤和冉其吉父子明明被调去武关之外,尽管他们在蕃地尚有数万部卒,但没有主将统率,这帮有如散兵游勇的蕃卒,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攻陷京城,她在未央宫里,甚至都没听见号角战鼓声!
的确,如果冉朱孤父子没有被至关重要的内应姜高帆放入武关,他未出现在长安城外,城内的那一万部卒不可能成为内应,先将姜白基控制,暗杀白行,三万汉阳军群龙无首,乱成一锅粥,哪里抵挡得住城内城外的两面夹击,干脆弃城而逃直奔潼关,他们以为姜泰仍在潼关,只要姜泰在,两部会合,还可能挽回局势,然而姜泰却已经奔驰萧关,姜延听闻长安已失,万念俱灰,仅只有两万人马愿意跟从姜延追往散关,这个时候,潼关已由冉朱孤亲自坐镇。
这还多得北赵的大将三川王并不知道北汉又发生了内乱,否则必会下令全力进攻潼关,但纵然北赵错失了良机,冉朱孤也不敢有丝毫大意,潼关必守,他还要整合人马追击姜泰、姜仓,力求将其逐出萧关,才能真正平定北汉国内情势,现在冉朱孤已经顾不上有如一座空城的汉中了,可他还必须分心于先将豫使送出武关,换回姜漠这个人质。
国不可一如无主,只有尽快迎回姜漠,才能震慑住各部浮动的人心。
未央宫当然得由冉王妃接管,姜泰留下的三千宫卫已经兵败被俘,没有人能解救插翅难飞的姚太后,她已经成了个必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