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这是每个弟子帐上都有的字,由张春和亲笔书写,再寻了绣娘按样绣出,分毫不差。
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脑中翻涌的画面彻底静下,才慢慢起身,拿好剑,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一片寂静,无人看守,也没有人路过,天地一片白茫茫,唯有远处矗立的松山在沉默凝视。
林斐然抬脚踏上廊下围栏,双手结印捏诀,脚下生风,用神行术一跃而出。
她此时没有其他想法,只想离开三清山。
她不想被剜骨,不想变成真正的废人,更不想死在山上,眼下,唯有乘人不备才有机会离开。
“慢慢!”
卫常在余光看到她的身影,瞳孔微缩,以为她入魇太深,此时神思不清,便立即结印跟了上去,太徽反应过来后也紧随其上。
林斐然身法极好,却深知自己灵力不够,山门处又有守山大阵,便只能向崖边冲去。
崖下山石嶙峋、树木丰茂,还有一条湍流,只要落下,她就有把握逃走,但若被他们在此时抓住,只有死路一条!
她听着身后呼声,脚下速度更快,却在接近崖边百米处猛然被袭来的大阵拦住,一堵堵符文墙榫卯相合,将她困在其间。
这是太徽的山棋木卯局,符文拆解交叉,一旦点卯成锁,便再无破开的可能。
林斐然没有半分犹豫,她立即拔出手中的剑捏诀劈去。
眼见人被困住了,太徽长长松了口气,若是真让她出事了,又要怎么和首座交代?
他落地后疾步上前,先是细细看了她的双眼,并未发红,也无入魇迹象,这才道:“斐然,你这是做什么?”
林斐然没有回答,眼神极为专注地盯着眼前的阵局。
这样的榫卯阵就如同结构复杂的鲁班锁,符文中的横竖就如同一根根勾连的斜柱,只要在它完全合缝前,找到锁舌,便能一举击破。
太徽看着她,心中涌起一阵烦躁,他方才同卫常在争论剑骨一事已然碰壁,后续定要再向首座回禀,事情全都堆在一处,眼下又得顾及她林斐然,真的很累。
“斐然,上次山洞之事我们已然知晓。那个什么秋瞳,不过刚入门两月,怎么比得上你与常在相熟十载,又何必在意她?”
话是这么说,太徽双眼却紧紧盯着她,见她一语不发,心下忍不住多思。
主人入魇,剑骨还能用吗?
“斐然,你再抬头,我仔细看看你是否神台清明,这不是小事。”
寂冷的雪夜只有风声,无人回答。
精铁与法阵对抗,擦出一簇簇火花,如星的光点在夜里猝然点亮,转瞬消失,梦幻又冷然。
“我要离开三清山。”
林斐然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眼角还带着些红,仿佛梦中之景烧灼后的余热。
太徽揉了揉额心:“斐然,你想退婚我们并未反对,想赶走秋瞳也无不可,无论做什么我们总是支持你的。只是一个秋瞳而已,值得你离开从小长大的家吗?”
“说谎!”林斐然音调提高,却更显哑意,“什么家?你们分明只想要我的灵骨!”
林斐然手中长剑不停,灵光荡过,震得她手臂隐隐作痛。
最让她难受的不是卫常在移情变心,而是他与这些所谓的亲人一同谋求、欺骗她,他们把她养大,却与养猪狗无异,到时即食。
只要她不愿奉出血肉,那看似护她的刀剑便会立刻调转锋刃,向她而来。
“谁说的?!”太徽瞪大眼,“谁敢要你的剑骨,老头子我第一个不同意!”
长剑猛然划下,林斐然转头看向太徽,眼尾发红:“不就是你们要吗,是不是要我一字一句重复出来?
“要先用金精髓磨刃,再用金光匕沾无根草汁破开我的灵脉,最后辅以高阶术法,用小剔刀撬开白骨,再剔出附在其上的细小剑骨,可有一字不对?!”
所以,一旦取骨,她将再也不能修炼,再也不能拿剑,或许连行走都再难做到。
太徽闻言一惊,心下不禁开始猜测泄密之人,他侧目看向卫常在。
只见卫常在静静站在不远处,肩上落有微雪,乌眸里映着那簇火花,时明时暗,让人分不清他的神色。
太徽眸色微冷,口里却满是焦急:“斐然,这又是谁传的谣,我从小看你长大,怎么舍得剔你生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