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鸡爪岭回来,苏澜犹豫了好久,决定还是去见见沈浮。
在府衙大堂,苏澜看到了接替涂云甲的户房书吏裴兴,他给她行了礼,眨着眼,却没说话。
通禀了好半天,沈浮才姗姗来迟。
看到沈浮,苏澜吃了一惊。她最后一次见沈浮还是在五月十六日的知府府邸大宴上。那时的沈浮温文谦和,芝兰玉树,探花郎风采照人!短短三个多月后,他已是眉头愁结,憔悴不堪,尤其是法令纹如刀刻斧凿一般烙在脸上,使得两腮下垂,显得老态龙钟,又刻薄寡恩!虽然他极力掩饰,但脸色苍白,双手颤抖,尤其是一双眼睛,虽然一如既往地阴鸷冷漠,却又仿佛惊弓之鸟,惊魂不定,出卖了他灵魂深处的紧张不安和惊惧惶恐。
苏澜脑子警铃大作。这家伙心事重重,鬼鬼祟祟,只怕憋着坏!当下决定,不说倭寇可能大举侵犯,只说暴风雨即将来临,毕竟这关系到百姓生命财产安全。
“县主来就为此事?”沈浮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不过暴风雨而已!我已安排方宁大人负责。”
看沈浮一副冷漠的样子,苏澜凛然道:“殿州是海疆,暴风雨会死人的!我看,沈大人还是好好安排部署一下抢险救灾的事情吧!”说罢起身就走。
“危言耸听,指手画脚,竟敢管到本府的头上!”沈浮眼睛冷冷地看着苏澜的背影,仿佛要吃人似的。
他四处瞄了几眼,转身回到后宅,穿过游廊、花园,来到角落一间柴房门口,叩了几下门环,门被打开。
沈浮走了进去,轻声道:“沈沃,到底是怎么回事?”
开门的人惊恐万状:“大人,真的是县主来了吗?怎么这么巧,我们刚进府,她就来了,该不会是知道小公子逃回来了吧……”
沈浮摆摆手,来到角落的柴堆处,小心翼翼地扒开柴草,看着里面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人,惊诧道:“沈沃,出了什么事情,持重弄得浑身是伤?”
躺在柴堆里的正是沈浮的弟弟沈沉。
沈沃,沈连的儿子,沈浮的堂弟,沈沉的小厮。他浑身颤抖,恍如惊弓之鸟,哆嗦着道:“我和沈湾等六个护卫,之前就被小公子派到船上,跟着几个龅牙姐弟去了浙江秀洲。他们也姓沈,小公子说,是他的结拜姐弟,可我从未见过他们。”
沈浮一惊:“什么,你们之前就去了浙江秀洲?那海捕文告是怎么回事?”
沈沃心有余悸:“我们去了秀洲,受到县令陈弥的热情接待。之后,我们就被安排去了石头滩,监工晒盐。小公子在那里帮陈弥建了一个晒盐场。”他迟疑道,“不过,我看那不是雪白的盐,而是黑灰色,是有咸味,却又苦又涩,味道非常奇怪。可因为便宜,有不少百姓来买。”
沈沉又是一惊:“晒盐场?持重他从来没有晒过盐,也不会晒盐啊!”
沈沃惊魂未定,“后来公子也来了,还常常和一些奇怪的人密谈,有个人还是独眼独臂。再后来,突然有一天,陈弥的小厮跑来,说陈弥被抓,原因是石头滩的海……泥吃死了人……我们立刻上船逃跑。然后,我就听小公子和龅牙姐弟在船上商议,要去白沙滩干一票!我这才知道,那龅牙姐弟居然是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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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盗?他怎么跟海盗搞到一起?还结拜了姐弟?”沈浮大吃一惊,双腿发软,跪倒在地。
沈沃不敢大哭,只得啜泣道:“我劝了小公子,可他不听,非要去白沙滩,结果,人家是张网以待!小公子受了伤,我兄弟沈湾,还有那沈家哥哥二憨,把命丢在了白沙滩……呜……还有其他几个小厮,都被抓了……”
“抓了?完了!一拷问,必定招了,持重和海盗勾结!”沈沉一骨碌爬起来,紧张地道,“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沈沃哭道:“我们坐龅牙姐弟的船,从浙江逃到殿州,昨天在城北鼓风岛靠岸。鼓风岛虽然有房子避雨,可没有粮食、药品,捱到现在,实在肚饿,小公子又伤重,无奈,我找到一辆独轮车,把公子放在车上,然后盖上柴草。乘着天气突变,随着人流混进了城。”
“那龅牙姐弟呢?”
“昨天就走了,他们说,一不做二不休,要去找帮手报仇雪恨……”沈沃忽然一滞,哭道:“大人,我爹真的病死了吗?”
沈浮点点头:“兄弟节哀啊。不过,你们不能呆在殿州,更不能呆在府邸,必须得走,趁现在城门没关,马上走……”
这时,沈沉悠悠醒转,气若游丝,却又异常坚定地道:“我不走!我要在殿州……里应外合,杀了苏澜那个小娘们。就是她,让秀洲白沙滩的人伏击我们……”
沈浮手脚冰凉,惊怒交加:“什么,海盗要来殿州?且不说你是通缉逃犯,还受了伤,如何开城门?再说,你勾结海盗来攻城,我是一州知府,你这不是置我于死地?!”
“我要杀了她!”沈沉不管不顾,咬牙切齿地道。
“我比你还恨她!”沈浮阴狠地道,“但是,她刚才突然来到府衙,只怕是听到了风声,特来打探!你必须走!趁现在城门没关……”
沈沉还要反抗,沈浮眼疾手快,已经给了他脖后一手刀。见沈沉晕倒,他慌忙道:“赶紧走……”
出了府衙,苏澜回头望了好几眼。
甘甜狐疑道:“县主,有何不妥?”
“我总觉得沈浮心事重重,惶恐不安,忧心如焚!”苏澜沉吟道,“我怀疑,这个家伙遇到了什么大事!”她沉吟道,“晚上,让夏松、夏柏去找一下裴兴,我看他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
这时,天空突然霹雳一声炸雷,瞬间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打在脸上、身上,生疼生疼。
苏澜立刻带着大家往府衙后面跑去,冲进了竹笠山上崇圣太上王府邸。
罕岩思和娜木嘎吃了一惊,赶紧给他们拿来干布巾擦试头发,又让婆子去煮姜汤。
苏澜说明来意道:“倭寇、海盗极有可能趁着暴风雨来殿州袭扰。雨停之后,你们二位赶紧跟子爵和子爵夫人一起去我姨母那里避难。那里护卫多,可保你们安全!”
罕岩思和娜木嘎听了,紧张得手脚无措。
说话间,天空豁然开朗,阳光钻出了云层。奇妙的是,大雨依然瓢泼。一时间,大家都被这奇异的太阳雨景象给惊呆了。
过了好一会,大雨才停下。苏澜让卫五、卫六帮助罕岩思、娜木嘎和叶恭夫妻,收拾了换洗衣物,带着仆人,往刘府而去。
苏澜并未回府,而是高呼一声“跟我来”,然后打马往松香苑狂奔而去,并在某个瓷器店门口拉住了缰绳。
马六正带着人手忙脚乱地收拾门口的瓷器。因为风雨突袭,门口摊上许多瓷器被砸得稀碎。看到苏澜,马六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