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当年,吴楚七国之乱,朝堂给太尉周亚夫定下的战略方针,便是在确保战火不会波及关中、烧不到函谷关,且荥阳敖仓不受威胁的前提下,尽快平定叛乱。
然后朝堂就撒手不管,随便周亚夫怎么折腾了。
就连周亚夫坐视睢阳血战而不救,彼时的天子启也能两手一摊:没办法,周亚夫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但朝堂制定好的战略目标,周亚夫却是一点折扣都不敢打,最后也是超额完成任务。
班师回朝之后,其实也还是有不少人指责周亚夫——尤其是东宫太后,更是暗下把周亚夫说成了逆贼、乱臣!
结果怎么着?
周亚夫不也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过了把丞相的瘾不说,还做了太子三师之一的太保吗?
什么?
你说周亚夫现在过得很惨?
那就怪不得旁人了,纯自己作的……
所以,即便是有心劝谏,周仁心中也清楚:除非刘荣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否则,郦寄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将超过一半的部队开出箫关。
——确保箫关无虞,区区六个字;
但若是匈奴主力犯境,就这六个字,便已是郦寄用上吃奶的力气,也只敢说‘应该没问题’的重担。
周仁原本想的,是探探刘荣的口风,再伺机劝谏一番。
毕竟这么多年以来,刘荣一直是秉持着什么事都有商有量,只要臣下说的有道理,就都会认真探讨一番的形象。
却不料此番,刘荣在这件事的态度上,居然会如此坚定;
以至于周仁心中,都生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若不是刘荣也姓刘,也是汉家的皇族,更直接就是皇帝本人,周仁怕不是要以为刘荣此番,是要把整个北地、陇右二郡打包卖给匈奴人了……
“依卿之见,郦寄那一万援军,可否能解朝那塞燃眉之急?”
思虑间,刘荣冷不丁发出一问,周仁自是赶忙抬起头;
见刘荣依旧一副云清风淡,好整以暇的姿态,便略有些狐疑的开口道:“若是走的快一些,当是能保朝那塞不在短期内被攻破。”
“但兵力差距太大,恐怕伤亡并不会小。”
便见刘荣温声点下头,自顾自道:“如此说来,首战,便是稍显颓势,却也不至于兵败城破。”
“然否?”
轻声一语,待周仁下意识点下头,刘荣面上笑意更甚。
当即再道:“彼时,朝堂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朝中,又会是怎样的物论风向?”
这一问,却是让周仁皱起了眉头。
首战不利,损兵折将,朝堂自然是人心不安;
为了后续战况朝着有利于汉家的方向发展,自然免不得有点子王跳出来。
之后,自然是像周仁今天这般,劝刘荣行诏郦寄,将更多兵力送往朝那塞支援。
然后……
!
突然间,一种可能性出现在周仁脑海中,惹得周仁顿时瞪大双眼!
抬起头,却看见刘荣嘴角正噙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微微眯了眯眼角,旋即便若无旁人般移开目光。
只嘴上,刘荣仍不忘自顾自说道:“卿今日劝谏朕,自然是忠肝义胆,为国为民。”
“但彼时,整个朝堂群起而攻朕‘年少无知’,可就不知有多少居心叵测之辈混入其中,以劝谏之名,行悖君之实了……”
“——甚至未必就不会有人,打着‘为宗庙社稷计’的旗号,劝朕暂退幕后,以待加冠亲政。”
“而后,便是太皇太后坐镇朝堂,再行和亲以安胡……”
说到最后,刘荣终是收起面上的所有笑意,略有些淡漠的昂起头;
凝望向殿门外,悠悠开口道:“交给卿一个任务。”
“——从今日开始,密切关注朝中公卿重臣,乃至千石及以上官员的一举一动。”
“谁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朕都要一五一十的知道。”
“尤其是有关边关战事,以及东宫太后的话,务必一字不落的呈上来。”
话音落下,周仁早已是肝胆俱裂的跪倒在地,语颤着从嘴里挤出‘领命’二字;
却见刘荣稍侧过身,居高临下的斜眼俯视向周仁,耐人寻味道:“今日之事,放出风去。”
“便说,郎中令劝朕全力支援朝那塞。”
“朕,很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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