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重要了!
在天子启那般强势,甚至威压东宫太后促成这封册令之后,刘荣这个太子储君的合法性,便已然不容置疑。
在这样的前提下,王娡一开口,便是隐隐指责刘荣‘沐猴而冠’,以庶子的身份,坐上了向来只有嫡子——嫡长子才能坐的储君太子之位?
“阿姊……”
“别是一时气急,乱了方寸?”
田蚡满是担心的看了眼姐姐王娡,随即便将更加担忧的目光,撒向殿门内五步位置的刘德、刘淤两兄弟。
——王娡方才那番话,有的是文章可做!
旁的不说,只需要那番话原封不动的传出去,便当即是一个‘怨怼天子’‘觊觎神圣’的帽子扣下,将王娡那并不算粗壮的脖颈直接压断!
有那么一刹,田蚡甚至连自己埋哪儿,都认认真真的盘算了一下……
商贾出身,深讳察言观色之道的田蚡尚且如此,一旁的小王美人:王儿姁自更不堪。
惊愕之下,竟是连怀里的婴孩都忘了哄,只呆愣愣的抱着幼子,仍有婴孩的啼哭声,充斥于整个绮兰殿上空……
“好胆!”
不同于方才,那纯粹的怒火中烧——这一回,自认为抓到了王娡把柄的公子刘淤,却是半带恼怒,半带喜悦。
怒的,自然是王娡拐弯抹角,说大哥刘荣‘得位不正’;
喜的,则是终于抓住了王娡的把柄,总算可以……
“王夫人,多虑了。”
正盘算着要从怎样刁钻的角度,向‘口出狂言’的王娡发难,身旁响起二哥刘德那沉稳从容的声线,只惹得公子刘淤本能的退回了二哥身后。
——凤凰殿,或许在栗姬的掌控下,闹出过许许多多的乱子;
但也正是因为多年来的‘纷争不休’,让凤凰殿上下,都在皇长子刘荣的推动下,形成了极为森严的上下秩序。
刘荣虽从不曾明说,但每一个在凤凰殿待过的人都知道:凤凰殿,栗夫人最大,长公子稍次之,但也可以忽略不计,粗略理解为‘栗夫人和长公子都最大’。
往下,依次是二公子刘德、三公子刘淤,再到掌事太监、掌事女官等等。
当然了:和栗夫人并列‘最大’的,是皇长子刘荣,而非皇太子刘荣。
时移境迁,如今的太子荣,显然远非过去的公子荣所能比。
在这森严的秩序下生活多年,公子刘淤纵然稍有些愚钝,但也已经将‘听哥哥话’四个字,刻入了自己的灵魂深处、使其成为了最基础的本能。
故而,当刘德说出接下来这段话,并不着痕迹瞪了自己一眼,示意自己‘住口’时,公子刘淤竟当真就此住了口,不曾再发一言……
“兄长得立为储君,是东宫太后颁诏册立,父皇盖下天子印玺,已于新丰栎阳宫告太庙,不日亦当再告高庙。”
“——册立储君该有的规矩,大哥没有略过其中任何一环。”
“至于兄长得立为储,母亲却并未循例获封为后,夫人与其问我——问我这个皇次子,倒不如去问问东宫太后:凤凰殿的栗姬,为何没有住进椒房殿?”
“亦或者,夫人也可以去宣室问父皇。”
依旧是以那副云淡风轻、荣辱不惊的沉稳之姿,以这样一番话作为对王娡的回应,公子刘德不见悲喜的面容之上,却不由稍涌上一抹严峻。
——王娡,当真狡诈!
就连皇次子刘德,都差一点着了王娡的道!
至于公子刘淤——若不是刘德及时制止,怕是早就跌进王娡挖的坑里……
“母亲不曾获封为后,大哥仍旧是‘庶长子’的身份,这,是事实……”
“王夫人提起此事,纵然稍有不妥,又或是有‘非议椒房’之嫌,也终归是在实事求是。”
“至于我兄弟二人,若是因此而迁怒于绮兰殿,便难免被朝野内外解读为:对于栗姬没能住进椒房殿,凤凰殿怨念颇深;”
“以至于绮兰殿只是提了一口,便险些被凤凰殿的两位公子掀了顶……”
意识到这一点,刘德面色只再一紧,面上虽顶多只是‘严肃’,但暗下里,却已是如临大敌。
其实,还不止于此。
——王娡这个举动的险恶之处,还不仅限于公子刘德所想到的那点。
拿椒房殿的薄皇后,以及儿子做了储君,自己却没有住进椒房殿的栗姬来说事儿,让凤凰殿去和交房的薄皇后斗——这么低级的阴谋,王娡不会用,也不屑去用。
但太子刘荣,以及刘德、刘淤兄弟不上当,却并不意味着栗姬不会上当。
甚至再退一步来说:哪怕栗姬,当真被太子刘荣奇迹般的劝住了,整个凤凰殿,都没有做出任何敌视薄皇后的举动,这个屎盆子,也依旧已经被扣在了凤凰殿的头上。
道理很简单:谁信啊?
说栗姬——一向抽象到离谱的栗姬,居然一点都不介意儿子做了太子,自己却依旧居住在凤凰殿,由薄皇后仍居椒房?
谁信啊?
朝野内外,肯定没人信;
东宫太后,也绝不会信;
天子启,大概率不信。
最关键的是:椒房殿的薄皇后,也同样不会相信。
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自以为猜透了栗姬的想法,觉得自己确实不该再占着椒房殿,薄皇后便会主动去找天子启,请辞皇后之位。
而后,天子启便必然会脑补出‘刁蛮的栗姬’欺辱、欺压‘纯善的薄皇后’的整个过程。
哪怕栗姬什么也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