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哀于老臣之死,又恼于吴楚贼子祸乱天下,一时气急,方有此般……”
若是早几年,甚至哪怕是去年,听到梁王刘武这么说,窦太后都大概率会欣慰的点下头,为梁王刘武回护哥哥而感到高兴。
但此刻,窦太后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此刻的梁王刘武,不该是个只知道替皇帝哥哥说话,却根本看不透个中厉害的傻白甜……
“皇帝不会。”
“便是刘濞老贼,一剑砍了我这瞎眼老婆子,皇帝也绝不会被愤怒乱了心智,更或是左右了决断。”
“——先帝弥留之际,对皇帝是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百般嫌弃。”
“却也没忘夸上一句:太子铁石心肠,刻薄寡恩,颇具人主之相。”
“皇帝绝对不会因为愤怒,而颁下这等字里行间的血腥味,都能刺的人直捂鼻子的诏书。”
不咸不淡的反驳了梁王刘武的说辞,又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悸动平复下些许;
再深思熟虑片刻,窦太后才语带清冷道:“启程回长安时,睢阳战事如何?”
听闻母亲终于提起这件事,梁王刘武本能的心下一紧,却也如释重负般长松了口气。
——梁王刘武不曾料到,对于自己在‘结束’战事之后第一时间入朝长安,母亲窦太后,居然会是那样的反应。
犹记得那日,梁王刘武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再度抵达长安,走进了母亲窦太后所在的长乐宫。
结果才刚走到长信殿外,便听到母亲烦躁的吼出一句:他急什么?!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梁王刘武也能听出来,那个急着回长安的‘他’,正是自己无疑。
带着疑惑走入殿内,母亲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却愣是没和梁王刘武说哪怕一句话。
直到梁王刘武要告退,才不咸不淡的丢下一句:近些时日,就老老实实在王宫里待着,少在长安上蹿下跳。
就这么惴惴不安的等到今天,才总算是等来了母亲的再次召见。
也终于问起了睢阳战事,梁王刘武虽有些心虚,但也莫名感到一阵轻松。
——好歹,母亲愿意搭理自己了不是?
好歹梁王刘武,能顺着话头说说在睢阳,自己是怎般浴血奋战,于国有功……
“弓高侯奇袭淮泗口,叛军军心大乱,从睢阳撤军。”
“儿估摸着,叛军当不会再强攻睢阳,这才启程……”
小心翼翼的说着,梁王刘武也不忘打量着母亲窦太后的神情变化。
见母亲果然轻皱起眉,流露出即将发怒的征兆,梁王刘武赶忙跪倒在地,当即便委屈的哭出声来。
“母后~”
“儿当真是确定吴楚贼子不会再攻城,才从睢阳启程的啊!”
“就这,都还是儿的门客提醒过后,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才急着奔赴长安!”
“儿担心来长安晚了,万一让皇长子先一步回朝……”
说到此处,梁王刘武却悄然止住话头,泪水都好似悬停在了脸上,只满是错愕的看着面前,已经满脸愠怒的母亲窦太后。
“你倒是知道急赴长安,以占得先机!”
“可知皇长子此刻,在何处、为何事?!”
一说起此事,窦太后就气不打一处来。
好端端的平叛首功,最难得‘守住睢阳’一关都熬下来了;
再完成后续收尾工作,而后昂首挺胸的入朝长安,梁王刘武这个平叛首功,那就是板上钉钉,谁也夺不走!
梁王在睢阳血战,窦太后难不成还能让储君太子之位,被那孺子刘荣夺了去?
现在可倒好;
仗还没打完,叛军都还在睢阳城外,磨刀霍霍向昌邑呢!
梁王刘武就收拾好细软,带着老婆孩子一大家子,跑来长安邀功来了。
反而是皇长子刘荣,不骄不躁的留在了睢阳,又是守城,又是鼓舞军心士气;
待吴楚败亡,又代替本该这么做的梁王刘武,派梁中尉张羽、将军韩安国等,率军出睢阳,荡平叛军溃散的兵卒。
——几乎是伸手就有的武勋,就这么被刘荣夺了去!
本该让这武勋烂在自己锅里的梁王刘武,却已经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到了长安……
“说你什么好?!”
“——急个甚?”
“早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就同你、同嫖说过!”
“此事急不得,急不得!!!”
说到气急,窦太后更是气的直跺脚,若不是看不清梁王刘武的具体位置,怕是手中鸠杖,都免不得要在宝贝儿子身上砸两下才解气。
却是没发现梁王刘武都快要急哭了,又不敢开口为自己辩解的憋屈神容,愤愤将手中鸠杖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下。
“眼下,倒成了你梁王刘武‘不堪战事惨烈’,吴楚才刚撤军,就肝胆俱裂的跑来长安苟且偷生!”
“反而是皇长子,替自己临阵怯敌的王叔驻守睢阳!”
“——你都快成又一个代顷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