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惹得陛下如此震怒,臣,无颜以面陛下……”
漫长的沉默过后,晁错终还是略过了刘荣,直接向天子启拱手告罪。
本就正气头上,不指望晁错能说出个所以然,见晁错又隐约一副‘等陛下冷静下来再谈’的架势,天子启只烦躁的一摆手,便算是准了晁错‘告退’的申请。
待晁错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又沉默许久,将怒火再压下去些,天子启才终是长呼出一口浊气;
感受着那扑打在口鼻间的炙热,天子启又本能的侧过身,拿帕子在口鼻间一抹。
再低头看了看,确定手中的帕子仍洁白如霜,不见半点猩红,这才重新坐正了身。
“不对劲。”
“晁错今日,很不对劲!”
许是稍冷静了下来,头脑也不再被先前那滔天怒火所充斥,天子启悠悠一语,便点名了其中的关键。
见此,刘荣也算是再次确定:平日里,晁错绝对不是今日这般模样。
念及此,又发现皇帝老爹的目光,已再次带着询问之意朝自己望来,刘荣思虑再三,终也是缓缓点下头。
“儿对晁错这个人,并不很熟悉。”
“若非父皇方才那般盛怒,儿都要以为平日里,晁错就已是那副不堪的模样了。”
“既然不是,那晁错今日的异常,便很值得父皇去深究。”
皇长子生存第一法则:绝不对君父有所隐瞒,主打一个真诚和坦然。
果不其然,感受到刘荣语调中的坦诚,天子启紧绷着的面色也稍舒缓了些。
便见刘荣稍吸一口气,继续道:“先帝时,晁错屡献《削藩策》,却为先帝再三驳回,晁错却越挫越勇,非但没有放弃,反而还将《削藩策》愈发完善。”
“连先帝都没能让晁错退缩,那就证明今日朔望朝,让晁错产生动摇的,并非是强权。”
“——至少不会是‘可能会坐上皇位’的吴王刘濞。”
“若非如此,晁错也不会先拿出《削藩策》,之后又因为畏惧而避开吴王;”
“而是早在先帝时,便不会提及以吴王刘濞,来作为长安削藩的开端——更甚是压根就不会献《削藩策》。”
一番话道出口,惹得天子启再一点头,刘荣面上疑惑之色却是愈发深沉。
刘荣想不明白。
刘荣不知道这人世间,除了当今天子启之外,还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晁错在《削藩策》上退缩。
很显然,天子启此刻,也抱有同样的疑惑。
“从先帝时,晁错初献《削藩策》开始,朝堂内外,反对晁错的声音便从不曾断绝。”
“远的不提——便是去年,丞相都还在因《削藩策》一事,而和朕顶牛较劲。”
“要不是你小子横插一脚,说不定朕此刻,尚还在为丞相头疼呢……”
···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晁错不至于因为某个人的劝说,而在《削藩策》上有所动摇。”
听闻此言,刘荣面上缓缓点头,暗下却因天子启的前半句话,而生出一种极为怪异的成就感。
——在原本的历史上,没有刘荣这个蝴蝶扑棱翅膀,天子启和丞相申屠嘉在《削藩策》一事上,几乎是到了针锋相对的地步。
现如今,长安朝堂是假装‘帝相不和’,天子启生怕演的不够真,从而无法让吴王刘濞上当;
而在原本的历史线,长安朝堂‘帝相不和’,却是切切实实存在的真实状况。
彼时的天子启一边忙着粉饰太平,以免‘帝相不和’一事影响长安平叛大军的军心,一边忙着扫除申屠嘉这个阻碍,可谓是忙的焦头烂额。
最终,天子启用一手极为肮脏的‘私掘太庙墙垣’,配合着恩师晁错,将丞相申屠嘉活活气死在了任上。
而吴王刘濞,也就此得到了‘长安天子德不配位’的理论依据,悍然起兵,发动了那场波及大半个汉室版图的吴楚七国之乱……
“这次有老丞相镇压朝野,一切,都会进行的更顺利吧……”
如是想着,刘荣也不由轻声一叹,蒙在心头的阴云也散去不少。
就这么不由自主的回忆着,回忆着;
从原本那个历史时间线,晁错得天子启授意,私下挖开太庙外墙,又故意让申屠嘉撞见;
到申屠嘉自以为抓住了晁错的把柄,马不停蹄的入宫弹劾;
再到天子启止口否认,偏袒晁错,认为申屠嘉‘年迈眼花’,激的申屠嘉信誓旦旦的猛拍胸脯,带天子启去了太庙。
最终却发现那面才刚被挖开的外墙,已经不知何时被恢复如初。
意识到这是天子启为自己设的局,老丞相仰天长叹,一口老血喷出,旋即不久于人世……
!!!
刹时间,一道尘封的记忆如电光火石般闪过,让刘荣陡然瞪大了双眼!
只片刻之后,又强自按捺下激动,平复下心情,捋顺鼻息;
确定自己的语气不会带上情绪波动,这才带着犹豫不决的语气,试探着开口道:“既非为强权所迫,会不会……”
“是身边的至亲?”
话说出口,觉得这番话‘未卜先知’的嫌疑似乎大了些,刘荣不忘再补上一句:“莫不是吴王老贼去了颍川,拿了晁错的亲朋之类,以此相挟……”
今天第一更。
下一更大概20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