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医院,是寂静的。走廊里只有护士站的灯光雪亮地闪烁着,整个医院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药物混合的味道,让人无比压抑。
病房床头的灯还亮着,我蜷缩在那张单薄的铁架床上。薄被搭在身上,轻飘飘的,丝毫不保暖。十月的贵阳,是阴冷的,外面飘着细雨,打在透明的窗玻璃上。
小时候,下雨天是孩子最快乐的天堂。毛绒绒的鸭子踩着水洼回家,嘎嘎地叫着。十月的青萝湾本是寒冷的,但那年的十月是难得小阳春。青萝山竟然开满映山红。村里的老人都说,这不是什么好兆头。阿来捧着从山上摘下来的映山红欢天喜地的,头发湿漉漉的被雨水打得湿透。我把那些映山红一簇簇插在阿婆家水缸边上的湿泥里,红花摇曳,美好又宁静。阿来站在一边傻傻地笑着。
阿婆做了黄豆糍粑,用白色的小瓷碟子装着,白白胖胖的,一只只趴在光润的碟子里,滚着细腻的黄豆粉,豆粉里还混着晶莹的绵砂糖,喷香清甜。我拿筷子插着糍粑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满嘴黄豆粉。
陈尘坐在小圆凳上,乌黑的头发覆在额上,眼睛黑溜溜的,盯着碟子里的糍粑,目不转睛。他不说话,就那样坐在那里,实在乖巧可爱。我挑了一只糍粑递给他,陈烟却拦住了,“他不能吃这个。”
我同情地望着那小男孩。
他不能这样,不能那样。
一生都活得小心翼翼。
“就吃一个糍粑,有什么关系的?”阿婆将那插着糍粑的筷子塞在陈尘手里,“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吃得津津有味,坐在小圆凳上,踢着穿着小皮鞋的雪白的小脚,开心得很。身后一大圈红色的映山红映着他苍白的脸,煞是好看。
“阿婆。”我抱紧自己喃喃道,手脚冰凉,泪水打湿枕畔。
十三天了,他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报社已经催我回去上班了。
我一直拖着,苦苦支撑,心力交瘁。
许愿打了电话过来,我支支吾吾,不知如何答复她。
撒谎,我并不在行。
“他们说去贵州深山里探访什么古迹,可能深山里信号不太好。我也联系不上他们,要是有他们的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我坐在床边,望着对面病床上石像一般枯躺着的陈烟,心中哀戚不已。我强忍了许久的泪水,还是轻轻掉了下来。
他们说弘福寺是贵阳第一禅寺,我不是信佛的人,也不知道临时抱佛脚佛祖还愿不愿意保佑我在意的人。
顾平生载着我去了弘福寺,在佛前跪拜祈祷了许久,我只虔诚地求佛祖保佑他平安顺遂。
病人无事保平安,夫妻和合百年长。
那签上的诗如是所云。
竹签掉在蒲团之上,是一支上上签。
我心中一喜,将那细细的竹签攥在手心里,像吃下一粒定心丸。
顾平生与我并排走在林荫浓郁的甬道之上,身边游人如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