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紧步匆匆上前,俛首侯立。
朱靖垂着视线,眼皮未抬:“近两日,哪家的官眷递帖子入宫了?”
冯保回道:“前个,宣国夫人入宫看望娴妃跟大皇子。”
宣国夫人是吴时令的夫人。这些年随着吴时令的官位节节升高,其夫人的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去年被封了诰命。
朱靖唔了声,没有太多反应。
冯保屏息凝神。接下来近半盏茶的功夫,御座上的圣上闭目养神,手指慢敲御案。
“去文渊阁宣旨。”朱靖端起案上凉了一半的茶,慢喝了口,“大学士吴时令,酉时前,可上呈陈情表自辨。”
冯保掩着惊悸出来,点好人就片刻不耽误,迎着风雪朝文渊阁的方向疾去。
守门的太监打了哆嗦,小心挨近徐世衡:“徐公公,好像是有大事发生。”
徐世衡收回目光,嘱咐:“打起精神,仔细着点伺候。”
未到酉时,冯保双手举着呈折过顶,急匆匆趋步入殿。
朱靖拿过呈折,随手翻开:“吴时令人呢?”
冯保双眼盯着地面:“回圣上的话,吴大学士申时二刻,已于家中自裁。”
朱靖抬了眼,似意外,又不似特别意外。
视线重新落回了那呈折上,上面洋洋洒洒写了千字不止,字字含泪泣血,感念君恩,细数己过,言及愧对圣上,辜负浩荡恩,无颜再面对圣颜。
放下呈折,他转而拿过案上的一本奏折,头也不抬的御批起来。
“从朕内帑拨三百金送去。”
“喏。”
冯保悄无声息的后退出去。直至退出了勤政殿,他周身神经方稍稍松懈下来。
徐世衡上前低问:“大监,可有小的能为您代为效劳的?”
冯保看他一眼,欣慰笑说:“你有心了。不过今个的差事不能假人手,得咱家亲自去办。”
徐世衡忙道:“那不敢耽搁大监时间。”
冯保嗯了声,由旁边小太监打着伞匆匆离去。
吴家哀哭声一片,从吴家出来后,冯保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至此,他如何还猜不到,那吴大学士自裁的缘故是什么。
文云庭是圣上令人秘密逮捕押入昭狱的,经手此事的人不过五,那吴时令便是其中之一。文贵妃处在深宫却知晓了这等机密,稍加揣度便知是何人透信了。
至于给那文贵妃传信还不容易?压根不必明说,只消一个眼神,对方便知端倪了。毕竟,昔日常被文元辅夸在口中的,文家女公子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
坐在回皇城的马车上时,冯保还在琢磨这件事。
泄露朝廷机密,还私通内廷,这是死罪。吴时令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做这样的事,是为何?
疯了?断不是,那可是位审时度势的伪君子,断不会做无意义的疯狂之举。
马车入皇城那刹,他脑中突然闪过灵光,脑中浮现一个念头——
为大皇子铺路。
皇子年岁渐长,便也到了该立储的时候。因着吴时令多年前背叛之举,在清高的文臣那已然留了贪生怕死的名声,所以支持立大皇子为皇嗣主的官员只怕寥寥。况且,他这位高权重的后戚,只怕也是大皇子上位路上的阻碍。
吴时令此举若能救出文云庭,无疑让那些对他有偏见的文臣大为改观,这是其一;此事一出,吴家必然落败,没了朝中干政后戚之患,扫清大皇子上位路上的障碍,这是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