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下自己最爱的黑衣外袍,虽说肩膀添了个窟窿,却也小心地叠好。待喝光了桌上的热粥,便认命地握起笤帚,选了背风的地方开始扫。
刚一出门,他就被冻了个哆嗦,用力摩挲了一下手臂。
等扫完整座道观,薛镜辞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直接让他跟自己去麦田。
见到薛镜辞,正在劳作的村民立即停下来,招呼道:“仙长来了!”
待见到薛镜辞身后的阿裴时,他们则露出震惊之色,小声嘀咕起来:“这不是那个混……小孩,他怎么会跟在仙长后面?”
薛镜辞缓缓道:“送个人来帮忙秋收。”
阿裴抿着唇,神色比寒风还要冷硬:“你先前可没说还有这事!”
然而薛镜辞只看他一眼,眼中的威胁不言而喻,接着毫不留情地将他丢进了稻田里。
顺手替他借了把镰刀。
阿裴握紧镰刀,挺直了脊背,顶着无数人探究的视线朝麦田走去。
薛镜辞并未立即离开,而是远远看着。
割麦子并不容易,需要长时间弯着腰,田里不乏其他来干活的孩子,比起大人动作难免要迟钝一点。
可阿裴速度却很快,动作也很熟练,好像有着用不完的力气。
薛镜辞这才放心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一旁,那河妖不知何时上了岸,正蹲在他不远处,笑眯眯地跟着看热闹。
见薛镜辞看过来,河妖彬彬有礼地对他笑了笑。
起初他是有些畏惧这位仙长,生怕他临走时杀了自己以绝后患。
但暗中观察多日,这人也没什么找麻烦的意思,便大着胆子凑过来。
“既然如此在意这些人,当时为何不救那些孩子?断气不久,招魂回来也不会被发现。”
薛镜辞抬眼看他,眼中见不到什么情绪,无悲无喜:“逝者已矣,不可逆天而为。”
河妖左右看看,见他像是真心说这话,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的绳结,递给薛镜辞:“这是那个孩子的。”
薛镜辞伸出手接过。
说罢河妖消失在原地,风一吹只听到麦浪的沙沙声。
薛镜辞回了道观,绕着村子走一圈,怀里便多了各种蔬菜瓜果。
村民们敬畏仙人,得知他独居在道观中,生怕他吃睡不好,如今他又送去了个苦力割麦子,更叫大家喜欢了。
在这小村子里,消息总是传得最快,村东口的王大娘嗓门大,扯着嗓子喊:“也只有您能制得住那样的小混混了!”
薛镜辞不习惯这样的热情,道了谢艰难回到道观,将东西放进小厨房里,接着去打坐修炼了。
灵气自体内轮回四十九周天,再睁开眼,已是黄昏时。
他察觉有人进了道观,香火气在观里挥散,便寻过去正堂,看见三道青烟自香炉静静氤氲。
妇人跪在蒲团上,虔诚祭拜,贡品下压着纸,是那淹死孩子的名讳。
乡俗中有讲究,枉死的孩子需要大人自道观送灵至三七之后,才能保护他在地府不受小鬼欺负。
薛镜辞等那妇人上完香,才缓缓走上前。
对视的瞬间,妇人脸上闪过一丝不安,讷讷道:“是不是惊扰了仙长……”
平日里,她担心惊扰仙长清修,都是选在卯时之前偷偷过来祭拜,从未冲撞过这位仙长。
薛镜辞看出她的紧张,放轻声音问:“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晚?”
妇人一怔,原来自己祭拜,仙长全都知道,叹口气道:“家里有事耽搁了,幺妹发了热,足足哭了一日,怎么也哄不好,刚刚才累得睡着。”
薛镜辞若有所思。
如今尚未入冬,已有许多人患了病。
孩子尚能哭泣休息,种田的农人却只能强撑着身躯收割麦子。
他问了孩子的病症,送了几幅药。
惦记家中幼女,妇人道谢后便要告辞,却被薛镜辞叫住。
“有东西要还给你。”
说着他将绳结交给妇人,朱红色的发绳已经被河水冲刷的有些暗淡,但妇人一见便浑身颤抖。
“这是……”
妇人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泪却刷刷落下。
她一眼就认出,这是她给儿子的东西。
村里孩子没有玩具,连衣裳也是换着穿。自欢儿死后,妇人在家里翻找许久,竟找不出一件真正属于她孩子的东西。
而这红绳,令她一下子想起欢儿扎着头发的模样。
妇人泣不成声,薛镜辞将道观留给她一人,默默离开了。
刚出道观外,就见到阿裴脸上脏污,怀中抱着只鸡,是王二婶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