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正二十年春天,登莱钱庄大掌柜陆河带领一支长长的车队,从通州张家湾离船上岸,在通州城内某家客栈歇息了一天,随后又经过数十里跋涉,经由朝阳门进入到北平城内。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陆河摇头晃脑,吟诵着唐朝诗人贺知章的《回乡偶书二首·其一》,脸上却流露出了一抹笑意。
想当年,他还只是国子监里的一位普通监生,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了松江伯特使,兼管登莱钱庄,好歹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即便家族耆老,也不得不承认,他陆河抱上了好大一条粗腿,所取得的成就,已经远超列祖列宗了。
方靖作为陆河副手,见这位大掌柜心情不错,也在一旁凑趣道,“陆掌柜这么好的文采,不考状元可惜了呀。”
“少扯淡了。”陆河笑骂了一句,“我刚才朗读的这首唐朝名篇,其实并不应景。毕竟我老家是在陕甘行省的金城府,在北平城中国子监,确实读过几年书,但不符合‘少小离家老大回’这个场景。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论文才,我可比不上登州府学魏西平教授,他可是二甲传胪啊……”
陆河长叹了一声,许久没有说话,似乎还在为自己多次乡试落榜,而郁郁寡欢。
方靖也一时间沉默不语。这次他辞去营中武职,奉命北上,协助登莱钱庄大掌柜陆河,在北平城内开展高息揽储业务,分管安保,肩上的担子非常沉重。
陆河若是想和他轻松聊几句,他当然也乐意奉陪,若是陆河沉默不语,他也不会贸然打扰。
方靖熟知内情,他深知陆河身上的压力,真是太大,太逆天了。
因为松江伯周进压在陆河身上的高息揽储业务,目标值并不是周进说给外人听的一百万两银子,而是至少五百万两银子,如果能突破一千万两,那就更好了。
如果真能完成这个目标,按照每个月两分的利息,三年后还本付息,就是一千七百二十万两银子。
方靖都搞不清楚,松江伯周进一下子向外借这么多高利贷,究竟意欲何为?以登莱二州那点钱粮赋税收入,连零头的零头都不够。
至于芝罘海港,现在才刚刚完成一期竣工,二期、三期还尚未建成,来往商贸船只不多,所收到的海税也没有多少,根本就不足以覆盖那多出来的七百二十万两银子的利息钱啊。
当然,作为必要的话术,登莱钱庄在向外揽储时,还是会以松江开埠通商后的巨额海贸税收作为案例,向目标客户描绘芝罘海港建成后的美好图景,至于是不是有人相信,以及相信多少,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北平城中景象,和当年陆河、方靖离开此地时,貌似并没有出现太多的变化。
街道两旁,古色古香的店铺鳞次栉比。木质的门窗雕刻精美,有的绘着祥瑞图案,有的题着苍劲的诗句。
店铺的幌子在风中轻轻摇曳,红的、黄的、蓝的,色彩斑斓,为古朴的街道增添了一抹亮色。
街边的小贩们吆喝着,声音此起彼伏。卖糖葫芦的老汉,扛着插满糖葫芦的草把,红彤彤的山楂裹着晶莹的糖衣,令人垂涎欲滴。
卖馄饨的妇人,手脚麻利地煮着馄饨,热气腾腾的锅里飘出阵阵香味,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还有卖各种小玩意儿的摊位,泥人、风筝、糖画,琳琅满目,吸引着孩子们好奇的目光。
行人穿梭于街道之间,有身着长袍马褂的文人雅士,手持折扇,步履从容,仿佛在思考着诗词文章;有挑着担子的脚夫,汗流浃背,却步伐坚定,为生活奔波忙碌;有头戴花饰的女子,身着罗裙,袅袅婷婷,如同一朵盛开的花朵。
而在不远处,巍峨的城墙屹立在天地之间,雄浑而庄重。城墙上的旗帜在风中飘扬,和架在垛口上的数门红衣大炮相得益彰。
城门下,一队队士兵列队巡视,看上去威武雄壮。
“北平城防如此严密,真有可能会像松江伯所说到的那样,有破城的风险吗?”方靖在心里纳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