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婢子求了姚姑姑告知于本宫的。”文楚说着:“当时事出紧急刻不容缓,本宫未作多想便匆匆赶往了飞云宫,好在总算及时救下了你们母子。”
她的思绪仿佛飘了很远:“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我要走了,没办法再护着他的孩儿了。”她看向我,眸中光亮闪烁:“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在宫中,你一定要想尽一切方法将他送出咸阳。”
“世上有几个男人能容忍自己心悦的女子生下仇敌的孩子,更何况他还为君为王。”
文楚疲惫地合了眼:“本宫很了解自己的王弟,铲草除根是他一贯的作风。”
“多待一日便多危险一分,你要尽快。”
“多谢公主提点。”我朝她颔首,胸腔中的心因她的话而狂跳起来:“臣妇明白了。”
我们堪堪说完话,一位内官便带着几个仆从进了大殿,他端着托盘匆匆行至文楚身前,呈给了她:“大王有令,大长公主公然屠戮芈死王后犯了众怒,特赐鸠酒一杯向楚国王室谢罪。”
“长公主,请吧。”
殿外忽然闷雷作响。许是乌云掩了日头,屋中光线暗了下来,一阵冷风裹挟着细雨从大开的窗中飘进,令人从头到脚止不住的寒凉。
“记住你答应过本宫的话。”文楚伸手执了酒樽:“务必要将我的骨灰送去陶邑。”
“是。”我颤着声音,俯下身去朝她叩首:“臣妇恭送大长公主。”
“父王母后、阿冉。”暗光照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举起鸠酒一饮而尽:“我来寻你们了。”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如她所言,有时,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雨越下越大,我回到中庆殿时,身上的衣衫湿了个透底。
“县主!”江姑姑一见着我就变了脸色:“您才刚生下孩子不过半旬,怎能淋雨呢!”
她急急忙忙为我翻找着换洗的衣袍:“一月内是最容易落下病根儿的时候了,若发了热可如何是好啊…”
江姑姑絮絮叨叨地说着,手忙脚乱地替我更了衣。
“姑姑。”我握上江姑姑系着衣结的手:“自进宫的这大半年以来,我得了姑姑许多的照拂。姑姑的慈爱和仁善,齐媛看在眼里明于心间。”
“甚至我儿能安然无恙至今日,也都是多亏了姑姑的转圜,齐媛感激涕零。”我认真地说着,弯腰朝着江姑姑长施一礼。
“县主这是做何。”江姑姑连忙扶起我:“县主折煞老奴了。”
“老奴活了这大半生啊,已是半截身子都入了土,能保下这孩子一命,也算是做了好事一桩。”
话说到这里,江姑姑面上浮现了满满的担忧:“只是那日老奴向大王陈情的托词,是县主产后虚弱不能大喜大悲,一旦县主过了产褥期身子恢复以后,难保大王不会…”
“唉…”江姑姑长长地叹息一声:“这孩子命苦啊。”
“姑姑,您可愿再帮阿辞一次?”我紧抓着江姑姑的手凄声哀求道:“只此一次。”
我憋红了眼眶:“求您,帮我助他逃出生天。”
江姑姑回握着我的手,盯着我瞧了良久,又看了看睡在榻上的小人儿,终于默许着点了头。
“县主意欲何为?”江姑姑低声问道:“纵使老奴愿意帮您送这孩儿出宫,可想要出城的话只怕也难如登天啊。”
“姑姑无须多忧。”我感激地望着江姑姑:“出城之事我自有安排,只需姑姑明日在朝会后,悄悄邀司马将军于碧华殿一见。”
“可司马将军会答应吗?”
我沉默了一瞬,而后答道:“他若不答应,姑姑便告诉他,我是以武安君遗眷的身份相邀的。”
“是。”江姑姑欠了欠身:“老奴一定将县主的话带到。”
江姑姑退下以后,我虚软着脚步躺在了榻上,紧紧挨着那小小的人儿。
为了阿辞的安全,除了不得不外出时让江姑姑看顾以外,我是日日夜夜都不敢离开他身旁半步的。
文楚和江姑姑的话仍犹在耳,我摸着他柔软的小手不禁落下泪来,我的孩儿才刚刚出生,便要独自一人飘零在这世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