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显允:
我想了很久,我究竟要不要把这封信送给你,我怕你觉得我在卖惨,觉得我矫情,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要剥下我三十一年的面具,露出我骨子里的腐烂和恶心,我怕我将自己给你之后,得不到理想的回应。
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是的,我是楚云韶,那个楚家的三小姐,但是我的灵魂不是,我的灵魂三十一岁了,比你大好多。
上辈子,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我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我跟着爱打麻将的奶奶跌跌撞撞的长到了九岁,后来她去世了,我是个拖油瓶,她在打麻将时会在桌子上骂我是赔钱货,拖油瓶,而我就坐在她们麻将房里的角落倒茶,吸二手烟,从我会走路开始,我就两点一线,麻将房,学校,所以我讨厌烟味。她输钱时,会提着我的耳朵,拿竹条打我,你大概很难想象,大腿上肚子上那一条条血红血红的像蜈蚣一样的痕迹有多痛吧。
这还算我上辈子难得的幸福,至少可以吃肉,生病有人照顾,她去世后我靠政府的资助才活下去。
在九岁这个懵懂的年纪,比生死更先来的是孤儿。我不知道何为生死的时候,我知道了什么是孤儿,因为在我没有能力之前,我活下去的每一个机会我都需要在家庭状态这一栏上写下孤儿这两个字,他们说没爹没娘没爸没妈没教养是孤儿,说子瓜撇折是孤儿,后来我知道了天地苍茫独我一人为孤儿。
我后来也成了艺人,小有成就算是,在九岁和成名这十几年的日子里我过得真的真的很不好,什么程度呢?是十几年后隔着一个世界我现在触及到那段记忆我都会想崩溃大哭的程度。
奶奶去世后,我还不会做饭,一整年里我只会水煮蛋,我吃了一整年,十岁那年我才学会一点点,那时候政府补贴很少每个月只有四百,除去家里的水电我每个月只有三百七,减去生活费只有一百七,听着很多对吧,事实上那时候社会保障体系不够完善,我学杂费都是自己交,每个月我都要存一百五为了应对学杂费。
当然比物质匮乏更可怕的是精神折磨,未经修饰的恶意最伤人心,小学的孩子会骂我你个没爹没娘的狗盆,孤儿怎么还不去死每当我得罪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会这样骂我,所有人都很讨厌我,因为我又脏又矮,我那时候小我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明明我什么也没做错。只是因为我没爸没妈吗?这个事对我影响很大,我一度不敢在人群中说话,我害怕得罪别人,被迫善良。
街坊邻居也会让他们的孩子远离我,他们会这样说“教你别跟那个没爹没娘的野种玩,你不听”,东西不见了,他们会说“肯定是那个可怜的东西偷的,算了,看她可怜”,那时候不懂,在我不懂什么是野种,什么是可怜的东西的时候,这些标签已经跟着我了。而我无能为力,连哭都没地方哭,那时候你会想,为什么别人有爸爸妈妈,而我没有。
在我刚刚有意识的时候,我就想死。
初中三年,我没吃过别的,每天就是馒头和半碗米饭,因为它便宜,早上两个馒头三块钱,晚上吃半个中午吃一个半,晚上去买一盆一块钱的米饭,我就这么过来了,我从来不敢交朋友,我怕他们异样的眼光和嘲讽的声音,在他们吃面包吃辣条的时候,我甚至不敢偏头看,害怕他们在背后说我好吃。
我自尊心很强,因为在我的自尊心最需要被呵护的初中,那颗可怜的心被按在地上摩擦,周围都是嘲笑声和白眼,我被男同学用对女生最恶毒的话语骂过,他们说我妓,说我卖,于是我有恐男症,那时候没钱,我在学校门口帮一个把擦鞋的奶奶打下手,每天一个客户三元,同学们会因为想让我出洋相,让父母过来,他们三五成群在旁边对我指指点点,我低着头擦完一双双皮鞋球鞋解放鞋,不敢掉一滴眼泪。
你应该很难想象,在这个社会有人十几年没吃过肉吧,我就是。
在身边没有朋友,没有欢乐的日子里,我不知道跟自己说了多少遍把今天过了就好了,明天就好了,把今年过了,明年长大了一岁就好了,然而生活并没有因为我的乐观我的悲惨放过我。上高中我每天只能吃七块的套餐,每天每天黄瓜,海带,土豆,青椒换着做,我要吃吐了。
后来当了练习生天天吃沙拉,跳整夜的舞蹈,穿着公司的员工服去上学这些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被练习生针对,被潜规则,被网暴,这些事我一件没少。
日子一天天变好,我却离快乐越来越远,我被查出了胃溃疡,厌食症,低血糖,贫血等等,在我可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时,我却什么都吃不了,我想吃芋泥麻薯不能吃,从前吃不起的生日蛋糕现在吃不了,成名之后每天是定量的食物,定量的快乐。
日子变好了,我一天天消极颓废,吴晓柯也就是艾利克斯,他是很重要的人,21岁我小有名气,在此之前我大学的学杂费都是他给我的,他自己不吃不喝供养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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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岁我遭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网暴,我一度想要自杀,我非常坚定的以为,我会永远留在21岁,然而他搂着我穿过了无数的长枪短炮,拿出他的积蓄五万元带我去看心理医生,他说“不要让他们无中生有的黑料掐死你,你要顶着流言蜚语到达无人之巅”,凭借着这句话和医生我活下去了,那段时间我只有两件事工作和看医生,我被诊断出很严重的心理疾病,抑郁症,创伤后应激障碍,轻微自闭,恐男症。
无数次我在深夜抱着自己痛哭,吴晓柯搂着我一遍一遍的告诉我“你要活下去,才有希望,你那么的辛苦,不是让你死在二十一岁的”,他和苏寄傲治愈了我,我唯一的朋友唯一的亲人,他们用爱和血肉把我从地狱里拉了出来。
我有很多很多病,因为身体上的病,所以我现在爱吃辣,因为以前碰都碰不得,心理上的病依然存在,我是严重的回避型依恋人格,渴望爱抗拒爱,追求爱回避爱,极度的自卑消沉,总之我除了一副皮囊别无他有,浑身都是病,我害怕告诉你我是个很多病的人,只有我不告诉你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多么多么不值得,这样你心里还会时时念起我的好,而不是在想起我时说“她啊,没什么好的”,我更害怕我告诉你,你嫌弃我,我真的真的很害怕别人厌恶的眼神。
我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都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