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礼下拜,等了片刻,才听帷帐后的帝王缓声称免礼。
皇帝问了问江聿风近来身子如何,在京中可还适应……诸如此类的客套话,江聿风一一应对过,两人谁也不曾提起永安侯。
但客气的话只有这点,说完之后,殿中便陷入沉默。
江聿风拱手长立,任由皇帝凌厉的目光穿过帷帐,将他上下审视。
良久,皇帝才再度开口。
“淮之,你日后是想留在洛京,还是另有打算?”
江聿风不知皇帝究竟是试探,还是随口一问,恭敬答全凭陛下与中枢做主。
皇帝似是多有感慨:“你也长得这般大了……当年你刚出生时,你父亲曾带你入京来过,那时,你还在襁褓之中……”
他忽地住了口,又一叹:“你父亲的事,都是朕不好。”
江聿风低眸:“陛下也是受奸人蒙蔽。”
皇帝苦笑:“终是朕对不起你们,犯下如此大错。这些年,朕总会梦见你父亲,也一直在想,该如何弥补你……”
“更别说,你前些日子,还救了昭昭一次。”
“所以淮之,你若想留在洛京,便告诉朕想要哪个官位,朕指给你,如何?”
江聿风身形一顿,旋即郑重下跪,称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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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皇帝周旋了约莫半个时辰多,江聿风才得以离开。
皇帝似乎对他的拒绝深表遗憾,又提过好几嘴,见他态度坚决,这才作罢。
不过皇帝还提起了一事。
他询问自己对公主印象如何。
江聿风自是以场面话应付过去,而皇帝也无甚表态,似乎此事便这般揭过,然而江聿风总觉得其中不对。
他不免联想到此前曲江宴时,皇帝想要赐婚云昭,是否……皇帝因为近来云昭的有意张扬注意到了他,动了赐婚的心思?
然而皇帝如今对自己仍有疑心。
他在试探自己入京的目的,好在自己也不担心皇帝会查。
江聿风对皇帝,已没了恨意。早年或许有,但现在想来……皇帝,充其量是默许之的帮凶。
圣上仍算一介明君,如今大齐国土稳固,百姓安居乐业,江聿风便并不想对皇帝做什么,累及更多无辜百姓。
他只想,挖出真正的主谋。
江聿风思索着,心口被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琐事压得沉重。他脚步缓缓,走在太液池旁,往举行诗会的含清亭走去。
耳畔忽有女子说话的声音隐隐传来。
江聿风抬眸,步子一顿。
太液池内荡过一小舟,而那小舟里,正有三位女郎。
而那坐在中间心不在焉的女郎,发上钗环繁复夺目,缎红裙摆上金鸾振翅。
正是云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