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终归还是疼我的,她或许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却是一个护犊子的好奶奶。
“咱们关起门来说话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加之他还只是个孩子,老身薄施惩戒,关他几天,可好?”
“母亲,哪里能这般轻飘飘放下。”
皇帝指着我,冷冷哼了一声,“这混账羔子话已出口,几十双耳朵听着呢,此时此刻怕是整个宫中都知晓了吧,不出明日,外朝也定然会知晓此事。
母亲,儿子跟您打个对赌,不出半月,儿子就能收到鼓动海外就藩的本子。”
老太太脸色更加不好看了,“怎会如此?皇帝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放那些奴婢走?”
“母亲,老大几个都在呢,难道也不放?”
“老身老了,这脑子啊不灵光,皇帝把话说清楚些,此事怎的就如你说的这般严重?”
皇帝老神哉哉,他呷了口茶,悠悠然说道,“因为老七这个主意妙啊。我大明开国之时,TAI祖封王镇边,而后成祖登临大宝,收诸王兵权,内迁厚赏,才有我们这一脉稳坐江山。
谁曾想咱老朱家人这么能生养啊,及至今日,朕快养不起他们了,国库年年亏空,宗室虽不是主因,却也是原因之一。
而朕现下有五个子嗣,其中四个就藩也是早晚之事,都是朕的骨肉,朕自然不舍得亏待他们,要修王府,赐王田,给安家费,还要划拨一定数量的民田税收,盐课茶引给他们作为子孙安身立命之本,我天家贵胄,富贵荣养乃天经地义,无可厚非之事。
但确确实实,宗室多收一分,国库就少收一分,朕难,外朝也难,就说洵儿的封地,吵了几年也还没个着落。
如今外朝的大臣遽然听闻封王海外这个主意,还是皇家自己提的,母亲说他们会不会弹冠相庆,手舞足蹈,高兴的睡不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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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封海外就不要银子了?朝廷就不用管了?哼哼,他们做梦!这天下还是我朱家的!”
“海外也当然需要银子,但不需要圈地建城,更不会给王田同划拨赋税啊,一锤子买卖同日日割肉怎么能一样呢。”
皇帝捋了捋自己颚下小黑胡,恍如街头的算命先生,“朕猜测,奏本大略会这样写,先哭穷,然后谈百姓之苦,再谈宗室负担之重,笔锋一转,将老七高高捧起,大谈分封海外的好处。第一本奏折大抵就是这样,试探朕的心思。”
“万般的好处也无用,老身不答应!”
皇祖母狠狠剜了我一眼,“老身虽深居宫中,可也知偏僻蛮荒之地生存艰难,野兽,土人,瘴气处处都是难为。
开垦土地,繁衍子嗣,设州立郡?瀛儿你可知那都是拿人命换来的啊。你打小生养在宫中,身娇肉骨的,宫门都没有出过,哪里晓得那般的苦楚?
听祖祖的话,莫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安心在宫里养着,将来就藩,你父皇自然会给你谋个好去处。”
“怕是不能够了,母亲!”
“怎的,你还真想将瀛儿打发到海外去!”
“母亲,老大听到了,老三也听到了。”
“他们听到了又如何?难道还敢不顾兄弟情谊,为难瀛哥?”
“有朕在,自然不会!但谁让老七这么出挑呢,老大什么也不须说,那些支持他的大臣便会为他扫除障碍,所以他们催着老三就藩,如今又多了个聪慧多智的老七,岂能容他?
老三呢,咳咳,更想着老七早点走,他那点半吊子学问给老七提鞋都不配,您说他能不盼着老七走么?二人合力这么一推,呵呵。”
“哼,只要老身不同意,谁也休想!”
“母亲说的是!”
皇帝眼神瞟向我,语带调侃着说,“但朕看这混蛋羔子的态度极为坚决,若他还是要去呢,不然母亲你自己问问看。”
看着老太太殷切的眼神,我内心泛起阵阵愧疚,但有一说一,我宁愿葬身大海也不愿在这死气沉沉的宫殿群中多呆半刻。
迎着皇祖母的目光,我的身形渐渐笔直,越过高山越过河流,我看见了那波澜壮阔的大洋。
“孙儿愿出海立藩,虽死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