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这里的山歌排对排~”
大巴车司机的技术了得,车在蜿蜒的山路上前行,曲里拐弯,摇摇晃晃,只见他不慌不忙扭转方向盘,口中还哼着歌,对,就是那首《山路十八弯》。
窗外蓝天白云,窗内昏睡一堆。朗因坐在大巴车的第一排,没靠窗,怕光,可光还是渗过细白纱窗帘照耀了联排两只椅背的大片。朗因闭着眼,忽然,他的手被人捉住,他一个激灵,睁开眼,发现是谈洁婷。谈洁婷略带期盼,满满无辜的眼,盯着他,令朗因又惊又惧,他急忙甩开谈洁婷的手,左右看看。还好,还好,除了司机的歌声略微停顿,没有异常,但广播声够大,他的停顿几乎可以忽略。
“你干什么!多少人!”朗因皱着眉,酷似葫芦娃的方方眼挤得有些变形,他压低声音批评谈洁婷,调整坐姿,目视前方。“要不是今天一起出来,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躲着我?”谈洁婷回头看一眼满车熟睡的人,再转回来,她学朗因的坐姿,微微笑着,眼看着前方。下一个呈一百二十度大转弯到来,车身倾斜,一部分再一次从空着的座儿落在地上,座位右侧的人均往左侧的人身上倒,均靠安全带拉回最后的尊严。谈洁婷没系安全带,成功落入朗因的怀抱,朗因用两只手将她扶起,又用一只胳膊抵挡,抵挡到近乎僵硬,仍没挡住再一个拐弯,谈洁婷的脑袋卡在他的颈窝,朗因的脸窘得通红。
陈雨回潞城十六天了。“魂不附体”四个字用来形容当日,朗因自宿舍地上四仰八叉醒来那一刻的感觉准确至极。尤其他看见陈雨发给他的编了号的短视频,羞愧啊,耻辱啊,两股战战啊,每一条都足以让他前半生奋斗到的那些毁于一旦。
书桌上,电脑开着,他晃动鼠标,微信显示登陆状态,是他的名字,他的头像,昔日和谈洁婷甜甜蜜蜜打出的每个字,此时再看,每一句都让他冷汗涔涔,而他竟然发现聊天记录整个合并转发了,转发给陈雨,是陈雨转发给陈雨,他握着鼠标的手抖着,双膝一软,我都做了什么啊!
当他着急忙慌去找谈洁婷,讨个主意时,谈洁婷出乎他意料的平静。仿佛山盟海誓就等着东窗事发,成为刑场上行刑前的那一声怒吼。朗因让谈洁婷最近有任何人找,都不要出声,被问及任何与他有关的事,都说不知道,总之他想造成酒后一切都是胡说,其实纯粹是他想像,事实子虚乌有的幻象。没想到,谈洁婷坐在宿舍的床上,半歪在她粉色印小碎花的床单上,拿肘支撑着身体,形成魅惑的体态。她抿嘴笑,清醒指出,“既然你老婆拷走了所有聊天记录和转账记录,你总不能抵赖,它们不存在,我们之间是清白的吧?”朗因愣了,他被问住了,铁证如山。
他第一百次扑向碎花床单,看着眼前这高颧骨,颧骨处圈着两片高原红的女人,握住她的双肩,听她重复强调:“你总不能说我们之间是清白的吧?”他耳鸣了,噼里啪啦一阵响,像小时候广播线路突然断了,或是盒式磁带突然绞带的声音。耳鸣结束,对着谈洁婷内容丰富的眼,朗因明白了,谈洁婷没他想的简单,她比他老谋深算。
可是,谈洁婷算什么呢?朗因情不自禁后退几步,差点撞到书桌上——单位宿舍配置的家具一样,摆放的位置一样,他哑着嗓子问:“你想干什么?”
“傻瓜,我想干什么?我爱你啊!”谈洁婷的两只手缠向他的脖子,水蛇般,藤绕树般,朗因被她缠着,整个身子僵着,他又被她拽向床上,像拉进一个幽深暗黑的渊。
“你爱我,就听我的,乖。”关键时刻,朗因选择相信谈洁婷,他的精神在摇摆,一会儿想依靠陈雨摆脱谈洁婷,好好认个错,做牛做马都行,陈雨既往不究,什么都没发生,陈雨和谈洁婷说,让谈洁婷别再来找他,倒也省心;一会儿他又想拉着谈洁婷挡住要来的风雨,让陈雨可能袭来的所有动作,哭、骂、闹,都冲谈洁婷去,谈洁婷只要不承认,就什么也都没发生,此生他都会敬重她;一会儿发现自己孤独得像婴儿,这两个女人没有一个是好惹的,陈雨没他想得那么暴怒,谈洁婷没他想得软弱,她们似乎是一伙的,像一把老虎钳的两条腿,双方的锯齿合在一起,咬住了他,怎么办?难道去找妈妈?让妈帮他摆平两个女人?
“听你的,你老婆找我,我说,你误会了,朗因对你忠心不二,是我发骚,全部是我的错,我勾引的你老公,我把他灌醉了,我给他吃的春药,我上的他,他是迫不得已,他是被强奸。”谈洁婷嘴角往右一提,前半段,她把朗因心里想要她说的话先说出来了,朗因明显松弛些,后半段,她越说眼中讥诮之意越浓,朗因紧张之色越上脸。
朗因呼哧呼哧吐着粗气,他拼命挣脱谈洁婷的拥抱,他第一次觉得谈洁婷可怕,他一直以为她淳朴、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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