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肉联厂,还能缺肉?”陈抗美吃惊道。“所以我能买到比较便宜的肉,就这样,还不能做到每天吃。”卫秀梅追忆往事,表示不堪回首。“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陈抗美安慰卫秀梅道,他拍拍卫秀梅的手背,又贴心的为她夹了块带鱼,“多吃点。”“你也多吃点。”卫秀梅回礼。
陈抗美不禁也回忆起,八九十年代,他家的窘境。虽是厂长,除非贪污,否则收入比普通工人多不了多少。两个孩子,他是长兄,陆援朝是长姐,老家都不能不顾,弟弟妹妹、弟弟妹妹的孩子生计都由他们拉扯。“幸亏,她们妈妈是过日子的好手。”提起陆援朝,陈抗美中肯地评价,他也拿吃肉举例,“她们妈妈有次买了三根排骨,骨头炖汤,骨头上的肉都剔下来炒肉丝……”“就这样,我不但供出一个高考状元,还让老家的侄子上学。为了侄子,我让大女儿去读中专。这叫什么?这叫舍己为人。”
“砰!”清脆的碰杯声,卫秀梅主动举的杯,按潞城话,卫秀梅喝酒上脸,现在不但脸,眼圈都喝红了。“干!”陈抗美喝美了。让他美的,还有卫秀梅的嘴,从那张嘴里蹦出来的话,句句说进他的心坎里。
“陈大哥,你真是吃水不忘挖井人,树高千尺不忘根,搁在过去就是族长!”卫秀梅放下筷子,竖起一个大拇指。她的大拇指上有颗痣,和她嘴角的那颗呼应,不知不觉,她对陈抗美的称呼换了。“我就敬佩你仁义!真的!”
“怎么看出来的?”仁义两个字,让陈抗美得意。“你看你对老家人,你看你对嫂子,真是一百个人里挑不出一个!”卫秀梅知道陈抗美要为陆援朝出纪念文集的事儿,陈抗美给卫秀梅看过他写的诗。接着,卫秀梅又说起,她的哥哥嫂子,在她老公出车祸成植物人的那一刻起,就对她家避之唯恐不及。她举例,逢年过节,只在父母家大年三十到初二,相聚三天,其他日子,哪怕必要的见面都以各种理由推脱。卫秀梅是个好强的人,肉联厂效益一般,她除了上单位的班,每天下班还兼做小时工,回家还要伺候老公,她最自豪的事是,老公躺在床上一年多,身上一个疮没长过,左邻右舍都称她是“中国好媳妇“感动潞城”;另一件让她好强的事,是老公走后,女儿也上了班,日子多少好些,哥哥的孩子、卫秀梅的侄女结婚,她去了,包了三千块红包,这是她一个月的工资,“老陈,你是没看见我嫂子的表情,下巴都合不上了,他们没想到,我能这么舍得,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我不是随便能打倒的人!”
“砰!”碰杯的声音,陈抗美发起的,“小卫,敬你!一个小女子,不简单啊!扛起一个家!”陈抗美由衷的说。 “都过去了。”卫秀梅擦擦眼泪,噢,她的眼眶不是喝酒喝红的。“真的看不出来啊,”陈抗美啧啧暂赞叹的声音特像吧唧嘴,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卫秀梅,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女儿现在多大了?也该结婚了吧?” “结了,结了,94年的,结婚五年了,孩子三岁,上幼儿园了,要不,我也没空上咱老年大学啊!”卫秀梅点醒陈抗美。“对对!你现在享福了。”“虽说和儿女住,不得安静,比以前的日子可好太多了。我挺知足的,现在就想趁能走能行,多出去走走,旅游旅游,退休金不多,一个月也有两千二,够过日子了。”卫秀梅实诚,把经济收入都说仔细了。
“小卫,你心态好!心态好!”陈抗美又把杯子举起了,“等我下半年腿彻底好了,我陪你走,走走祖国的大好河山,把一辈子的委屈、不容易都走散、走淡!”陈抗美写诗写魔怔了,说话自带押韵。“好!那就祝你早日腿好!”卫秀梅满面红光,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放下杯子,陈抗美又把话题转到卫秀梅家,他摇摇头,重复好几遍“不该啊不该啊”,他说的是卫秀梅的哥哥嫂子,“不该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不管你们娘俩”,“要兄弟姐妹干什么?就是要关键时候互相扶持的!”“如果我是你哥哥,换句话说,不是你哥,当时认识你,知道你有这样的困难,都会站出来帮你一把的!”陈抗美眼睛一瞪,仿佛穿越到十年前,一筹莫展,晚上还要出门做钟点工,回家还要给植物人老公擦洗身体的卫秀梅面前,拔刀相助。“谢谢,哥!”从陈厂长、老陈、陈大哥、哥,卫秀梅一小时内换了四个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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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跟我的两个女儿讲,爸爸妈妈都不在了,世上只剩你们俩,你们是最亲的,你们是彼此的靠山,做好彼此的安全港。我的两个女儿也是这么做的,她们相亲相爱,优秀不优秀在其次,成人比成才重要!”陈抗美还在沉浸式演说,以上人生道理,他自然是耳提面命给陈晴陈雨上过不止一遍课,但他在成才路上,一点没放松过,陈晴陈雨身上的巴掌,他如今都忘了吧。“哥!再敬你一杯!”卫秀梅实在捧场,她举起杯,又放下杯,她见菜都见底了,便主动要求再进厨房,拌两个下酒的凉菜。她的身影刚飘向厨房,钥匙拧门锁的声音传来,门开了,是陈晴。跟在陈晴身后的是壮壮,壮壮低声喊了声“姥爷”,就被陈晴推进另一个房间,要求赶紧把作业弄完。陈抗美被大女儿的突然袭击弄得心砰砰跳,像被抓到偷晴板,面带讪讪之色。
陈晴没注意到父亲神色有异,更没发现,厨房有人,她两眼茫然,六神无主的,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近因。她皱着眉,对喝得醉醺醺的父亲说,爸,壮壮先放你这,有吃的没?晚上随便给他弄点,或者我待会叫外卖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