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副校长办公室。
天色暗了,鸟声不绝,陈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曾副校长看着办公桌对面梨花带雨、不断抽泣的陈晴,无奈地皱眉,他一推椅子,打开办公室门,去隔壁,让校长助理付老师来帮助安抚陈晴,两人再回来时,发现陈晴趴在办公桌上,肩膀一抽一抽,哭得更凶了。
在陈晴过往的经验中,没有人经得住她这样的哭,除了,驾校教练。不过,名单马上要破纪录再加一位了:曾副校长。
事由简单,陈晴私下给学生补课被举报了。举报信贴在潞城教育局官网、庐阳区教育局官网、寿春小学官网。其中,两个教育局官网上,信在信访一栏发布,寿春小学的则是以提问方式出现,问题为“请问找寿春小学的骨干老师陈晴补课多少钱合理?我听说她寒假期间给学生补课,地点在xxx,课时长xxxx。”,问题后,附有小视频,点开能清晰看见陈雨的脸,声情并茂,一如今天下午的公开课。
陈晴委屈的点在于,第一,补课,她不收费;第二,她只给几个朋友的孩子补;第三,之所以补,是以物易物,劳力换劳力,几个朋友也是教师,换着孩子补,“易子而补!易子而补!”她捶着曾副校长的桌子,不断声明;第四,她没在曾副校长这儿说,过了一会儿,电话中,抱怨给陈雨听,“都怪你!是你让我开直播补课的,现在给人留把柄了吧!”
趁陈晴哭,曾副校长向付老师把事情理了理。寒假期间,陈晴因在潞城中学初一年级读书的儿子孙陈壮飞期末成绩不理想,和潞城中学几位教师搭伙补课。这几位教师的孩子有小学阶段的,均有陈晴补英语,而孙陈壮飞跟着补初中数学及其他。
这期间,陈晴接受妹妹的陈雨意见,在各科老师给各个孩子补课时,为让不在场的家长、家属放心,并明白补课进度,号召大家使用腾讯会议。参会者包括老师、家长,采取“云录制”方式,孩子们下课后,仍能回放看视频,看视频复习。
过程中,不知谁,也许为了分享名师的教学,将陈雨补课的视频外流。又不知谁,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将此视频作为证据,和告发信一起上传。在编教师补课本就不符合规定,何况目前双减,属于严打期间,而陈雨正在参加的教坛新星比赛,师德是重要的评分项,一票否决。视频中,陈晴的声音、面孔清晰,无须再核查,肯定是本人。看到视频的那一刻,曾副校长就明白,陈雨被取消比赛了。
“我现在和你谈话,是希望你主动退赛,你可以找个合适的理由。至于补课的事,看下一步,校委会怎么说。”曾副校长板着脸,不带一丝笑容。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曾校,你要给我做主啊!”陈晴捧着脸,她知道眼线再防水也禁不住刚才手指的揉搓。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如珍珠滚落在连衣裙的领口,领口还别着小蜜蜂,“哒”,小蜜蜂的顶落了一滴泪,像露珠凝结在蜜蜂的额头。
“你先回去吧,我不能给你任何保证,但要相信组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曾副校长说。在娘子军中干,曾副校长早就对眼泪免疫。一阵风来,开着的门眼看要合上,曾副校长几步赶过去,把门一扯,用一张椅子固定住,回头对立在一旁,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的付老师指示:“你做做小陈的思想工作,晚上,我还有个重要的饭局,要先走了。”说完,曾副校长,从办公桌上拿起棕色方形公文包,夹在胳肢窝里,转身出门,付老师和陈晴尴尬的沉默着,陈晴抬起头,用熊猫似的眼看着付老师,“付老师,我真是冤枉的!真是!”
付老师扶扶眼镜,嗫嚅着,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张餐巾纸递过去:“陈老师,您先擦擦眼睛,我也不懂教学,但……”她看看外面的天色,“有点晚了,怎么都先回家再说吧?”
“孙大力,你给我死回来!”陈晴第三十遍给远在黑县,远在塔中的老公发消息,打曾校长俩小时前把她召进办公室,宣布举报一事,陈晴便原视频转发,发给孙大力,“你老婆被人欺负了,天都塌了,你还能在黑县待下去?”
几百里外,孙大力长叹一口气,脱下白色厨房制服,回到楼上简易的办公室,拉开木质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二手宝马的钥匙,对同事说,家里有急事,我先回下潞城,明天早上就回来。
稍后,风驰电掣,呼啸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