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的别墅,房产证要下来了。”回到现实的陈雨像复读机。
“噢,好的。宿舍明天帮我弄?”郎因更像。
“我要带孩子,赶稿子,还要和甲方吵架,和老方battle,你宿舍离我五十公里,我去给你收拾房间?”隔着屏幕,都能看出陈雨的火药味。
“宿舍弄好,我就可以周末回家了,你不用做我的饭,多好。”郎因还在说服陈雨做蜘蛛给他织网,“昨晚加完班,我住在小马那,两个人挤一张床,大学毕业后,我就没受过这个罪了。”小马是郎因的下属,隔着屏幕,都能看出郎因的委屈。
“我姐的别墅,如果房产证下来,还要交二十几万的税,她的意思是,我出。”陈雨说完这句,决定不理郎因,胡老师的声音恰好此时从客厅传来,“同学们,祝你们度过一个愉快的寒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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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里啪啦,一阵掌声,掌声中有甜甜的,“新年快乐”,不知哪个小朋友带头在会议室里喊出,一分钟内,四十声“新年快乐”汇成欢乐的海洋,在陈雨耳边掀起欢快的浪声。
不止母亲临终时“兜底”的嘱咐,这浪也让陈雨想起她和姐姐之间的债。
对,是债。
是为何陈雨再愤怒,仍要主动说“句话”的原因。
回到“新年快乐”的浪。
从小,她和陈晴便在同一所小学、中学就读。
陈晴在不同年龄段都是代表学校出征的小主持人,每年学校新年晚会由她开场,由她结束,由她说出第一句“大家好”,也由她道出最后一句“新年快乐”。
陈晴站在镁光灯下时,陈雨总在观众席中做姐姐最忠实的观众。她们姐俩只差一岁,性格、际遇天差地别。陈晴好胜拔的,陈雨老实内敛。这差别到少女时代则变成,陈晴人见人爱、被追求者围追堵截;陈雨寒窗苦读的、被老师捧在手掌心。鲜花和口红是陈晴的最爱;漫画和零食则是陈雨最好的朋友。
还记得高二暑假,陈雨又拿了全区年级会考第一,她趴在潞城家中客厅三人长沙发上,边吃薯片,边翻《都市猎人》。沙发的尽头是落地窗,陈雨不经意往窗下看,看见陈晴和一个高大黝黑男子拥吻到忘我,她扶了又扶眼镜,小脸紧张地通红,小拳头捏得指甲把掌心抠出月牙印。半小时后,陈晴进门了,陈雨红涨着脸问姐姐,他是谁?十八岁的姐姐眼尾描得又细又黑,眼波流转,反问陈雨:“帅吧?康巴汉子,我们学校西藏班的班草!”
“你们学校,不是未来的人民教师吗?还能谈恋爱?”
“单纯!”师范中专即将毕业的陈晴满脸甜蜜的笑,她摸摸妹妹的头,“你现在不用懂啦,好好读书就行了。”
“说的好像你比我大很多似的。”陈雨还没从康巴汉子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她追问,“你不会跟他去西藏吧?”
“我去哪里重要吗?”陈晴轻蔑又凄凉地一笑,“你是全家的希望,我是被放弃的那个,你好好给爸妈争气就好了。”
陈晴说的被放弃是中考在即,面对读高中还是读中专,爸爸妈妈不顾陈晴的意愿,执意为她选择了师范中专,理由简单,家里只能供一个大学生。说实话,陈晴的成绩不算差,一个年级八个班,每个班四十人,三百多人中,她能排前五十,一直是班长,年年拿三好学生。但陈雨实在太出色了,从没下过前三,不是学校的,是区里的,后来变成全省的。
陈家父母逼着大女儿早早就业,究其根本一个“钱”字。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后半叶,国企改革轰轰烈烈,陈抗美虽是一厂之长,厂里效益不佳;陈雨实力在那,陈雨又小,“你做姐姐的只能让位。”家庭会议中,陈抗美一拍桌子,暴力宣布,陈晴嚎啕大哭。“以后,你出息了,要对姐姐好。”陆援朝对陈雨说,陈雨不知所措,不住点头,除此之外,她不知该做什么。
日后,省探花、市状元陈雨一路高歌进了R大新闻,毕业后先是在电视台新闻频道,而后跳槽进入纪录片频道,她曾在一档动物类节目的解说词中写下“家庭资源紧张时,兄弟姐妹就成了天然的、最亲密的敌人。”她写的是两只幼狮对食物的抢夺,却不自禁想起她和陈晴。
此时的陈晴已回到寿春小学执教,本地人、性格活泼,又好胜,从小到大拿过的各种语言类奖项没有辜负她,陈晴很快成了寿春的名师,三十出头做了分校教研组组长,眼看着晋升教导主任有望,熟料这两年事赶事,儿子壮壮小升初、母亲病危,陈晴分身乏术,干脆把组长一职辞去。陈晴作是作了点,但为了这个家,牺牲太多,陈雨听过陈晴辅导壮壮功课时,常挂在嘴边的两句话,“你要向你小姨看齐”“如果妈妈当年上了大学……”
连几年前,来北京参加比赛,朗因都听到过壮壮和甜甜吵架时,爆出过“没有我妈妈,哪有你妈妈的今天”等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