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州。
野利旺荣走入城主府后院,带着一股风雪寒气,刚刚进了屋,将披肩一甩,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大王醒了么?”
迎过来的是一位削瘦的男子,脸色也有些发白,看着有病弱之气,轻轻叹息:“没有……听医官说……怕是……”
野利旺荣倒不惊讶,只是摇了摇头:“银夏守不住了!”
病弱男子名叫野利仁荣,闻言微微变了色:“大兄,你待如何?”
“四弟,你是族中最聪明的人,难道还想不明白?”
野利旺荣看向这位族弟,语气倒是亲近。
两人别看名字相近,但并非亲兄弟,只是同属野利一族,野利仁荣出身并不算高贵,也没有一个成为宠妃的亲妹妹,可此人从小就喜好读书,学识渊博,熟读经史典籍,是党项人里面罕见的学者。
历史上的他,在西夏建国前后创制各种典章制度,参与谋国,更是西夏文字的主要创制者,演绎蕃书十二卷,“字体形方整,类八分”,约有六千多个字,后来还为“没宁令”,堪比宰相,主持西夏政务,又建蕃学,将《孝经》《尔雅》《四言杂字》等著作翻译为西夏文字,教授蕃、汉官僚子弟,使学成后量授官职。
这个人在西夏确是股肱之臣,不过体弱多病,死得很早,病逝后李元昊三临其丧,恸哭不已。
现在野利仁荣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此时脸色愈发难看:“大兄,你准备弃了银夏,回兴灵?”
野利旺荣看了看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来到门边敲了敲。
屹立在屋外的亲卫默契散开,将四周看守严密,避免有人偷听,野利旺荣转了回来,低声道:“四弟,你这般说就是看轻了大兄,我绝不是畏战之人,而是这样不明不白地打下去,为的又是谁?”
野利仁荣一怔:“大兄此言何意?”
野利旺荣不绕弯子,很直接地道:“大王去后,谁继位?”
屋内一静。
片刻后,野利仁荣缓缓地道:“当然是三王子……”
“呵!如果世子还在,你刚刚哪会迟疑?”
野利旺荣冷笑一声,嗤之以鼻地道:“至于李成嵬……他自己恐怕都没想继位!二王子固然无能,但也不会像这個蠢物一样,把大王病倒的事情放了出去,闹得满城皆知,现在军心都乱了,我们拿什么跟宋人打?”
野利仁荣再度叹了口气:“可现在世子和二王子都在辽国未归,大王的位置……只能由三王子暂代了!”
“这可不是暂代!”
野利旺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我是个粗人,都知道一旦坐上了这个位置,就不会下来,你可是读过书的,难道会不明白?”
野利仁荣当然清楚这点,事实上他也很不满意李成嵬,却沉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我大白上国要过此难关,就必须要有新王继位,万万不可耽搁!”
“放心,我不是要拖延,而是刚刚入城后,听到有人议论,宁明哥年少聪慧,可担大任!”
野利旺荣语调上扬:“说得好啊,世子的长子,可比那废物强多了,合该由他继任!”
“宁明哥?”
野利仁荣还真的没往孙子一辈上面想,主要是那位的年龄还小,李成嵬虽然无用,但至少成年了,选择一个十岁的娃娃,这不是要……
他马上明白了,断然道:“不行!这会引起没藏氏与我族争斗的,此时千万不能再内乱了!”
野利旺荣没想到这位一下子越过前面的话语,直接到两族争斗的阶段,捏了捏粗大的手掌,倒还挺佩服:“不愧是会读书的……不错!是要和没藏氏斗一斗,把我们野利族的二郎推上去!”
“不行的,宋军不痴傻,我们这么做,只会一败涂地!”
野利仁荣摇头,苦口婆心地劝道:“当年宋太宗北伐,也是认为大辽主少国疑,孤儿寡母,想要趁虚而入,不承天皇太后萧氏和当今辽帝陛下团结各方,大败宋军……”
“如今我族虽处于劣势,然河西之地多羌人番民,好勇喜猎,民乐战征,习尚刚劲,不与汉人同俗,兴灵之地更有瀚海沙漠为凭,宋军只要打不过去,便是现在夺了银夏,终究还是要退走,但各族必须齐心协力,万不可再自相残杀,让宋人坐收渔利……”
“好了好了!”野利旺荣听得脑壳疼,直接道:“别说这些道理,我只问伱一句,你想要一起对宋人,没藏氏呢?没藏氏是不是和你一样的想法?”
“这……”
野利仁荣张了张嘴,突然没话了。
“我不懂那些大道理,却见多了党项各族的争斗,尤其是最强大的几个部族!”
野利旺荣冷冷地道:“你想要和没藏氏一致对外,只怕李成嵬一上位,没藏氏早就磨好了刀,准备宰割了,我族要是退让,只会比卫慕氏的下场更惨!”
野利仁荣急了:“可我们两族真要斗起来,便是白白让宋人得利了啊!咳……咳咳咳!”
“你这身子骨,真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