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壮汉子缩了缩脖子,但又下意识地护在了“锦夜”的面前,戒备地看向里面。
“小把戏!”
“锦夜”冷哼一声,举步往里面走去,矮壮汉子赶忙跟上:“大哥,等等我!”
两人并肩而入,一路由正门穿过前院,抵达正堂。
路上没有遇见一个活人,地面却十分整洁,也无杂草丛生,愈发有股渗人之感。
“锦夜”看着正堂里寻常人家的陈设,再看着桌案上三个茶杯,眼神阴了阴:“哼!”
矮壮汉子本就是凶恶之辈,又有旁边这个从未被打倒的心灵支柱撑着,胆气也壮了起来:“大哥,‘祸瘟’这般装神弄鬼,是为了什么?”
“锦夜”淡淡地道:“半人不鬼的老家伙,谈何装神弄鬼?”
“呵!‘组织’里面敢这么说老夫的,不出三人,‘锦夜’,你这个小子的脾气,倒是一点都没变啊!”
话音落下,一道阴恻恻的老者声音陡然回荡在堂内,同时书架缓缓倾斜,露出了后面的暗道口:“进来吧!”
矮壮汉子下意识地压了压斗笠,仿佛那斗笠能带给自己安全与保护,“锦夜”则挺着腰杆,大踏步地往密道里面走去。
不多时,两人到了一间石室中,就见墙壁之上,悬挂着一幅幅画卷,上面画着的都是人体的模样,画卷下方各自立着一个个矮小的木人,上面用银针密密麻麻地扎着穴位。
“锦夜”都不禁侧目,多看了几眼,而伴随着极轻的脚步声,一个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婢女迎了出来,微微躬了躬身,摆出引路的姿态。
再经过了两个同样堆满了画卷、木人和书籍的石室后,坐在轮椅上的老者终于出现在视线之中,不见他作何动作,轮椅就缓缓转了过来,露出一张干瘪枯瘦的面容。
“锦夜”迎着对方的视线,脚下都不禁慢了下来,最终在数步外停下,倒也抱了抱拳:“见过孙老!”
老者道:“离那么远,怕老夫下毒啊?怕也没用喽,你们走入我家中的第一步起,就已经中毒了!”
矮壮汉子一惊,“锦夜”却无动于衷:“孙老是‘组织’里的元老了,即便下毒,也不会真正内讧,我并不担心!”
老者微微咧嘴:“你这小子倒是挺会恭维,元老?有老夫这种无人听命,连个‘肉傀’都没法收集的元老么?”
“锦夜”语气毫无波动:“那是因为孙老失败了,阁下的长生法被证实是错误的,还不愿意悔改,‘组织’当然不会无止尽地支持一个犯了错,却又不愿回头的人!”
“是啊!老夫的法子引来了灾祸和瘟疫,故而还得了一个新的称号,‘祸瘟’!好生羞辱!”
老者缓缓地说着,语气竟很平静,完全没有歇斯底里的愤怒:“那你小子又是为何来寻老夫?‘屠苏’死后,就由你处决‘组织’里面的叛徒了吧,难不成你将老夫视作叛徒?”
“当然不是!”
“锦夜”冷冷地道:“孙老可还记得‘长春’,他的‘人种坑’‘人种子’之法,就是取自你的想法加以修正?”
老者的情绪终于有了明显的波动,却是深深的不屑:“他的‘人种法’是错的,那个老夫早就试过,只能防备痘疮而已,根本无法百病不侵,长生久视,偏偏你们都不信,不信老夫的‘神通法’,反倒将老夫弃如敝履的‘人种法’当个宝,真是可笑!”
“锦夜”语气不变:“我不知你们谁对谁错,现在‘组织’要找到‘长春’六年前藏起来的‘人种子’,而且宋廷的官员狄进也获得了线索,正在追查!”
老者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缓缓地道:“是那位三元神探啊!不奇怪!不奇怪!宝神奴也是被他拿了,‘人种子’给他吧,你们别管了,此物无用,真的无用!”
“锦夜”显然不信这种判断,倒是听到了一个关键人物:“宝神奴?是那个辽人谍探的首领么?孙老认识此人?”
老者道:“怎么不认识?‘长青’那一脉的路数,老夫一眼就看出来,不过相比起‘长青’的畏缩,他的胆子可大多了,用乞儿作‘肉傀’,也尝试出了不少有趣的门路,还和老夫交换了不少心得呢!喏,外面那些画卷和那个使唤丫头,就是宝神奴送来的,挺有意思……”
说到这里,老者叹了口气:“可惜啊可惜,这人被弄癫了,不然的话,倒有资格为老夫的弟子,老夫当年毒死了他的师父,收他作弟子,也算是一种补偿么!”
“锦夜”仔细听着。
他对于每一位叛逃者都记在心头,何况“长青”还是与眼前这位“祸瘟”同为“组织”元老的存在,当年两人更是至交好友,后来由于理念不合分道扬镳。
而“长青”叛逃后,“祸瘟”有言早早下了剧毒,一口咬定以对方的能耐,不出十年也必死无疑,但后来“长青”的尸体再也没有找到,“组织”也无法确定,没想到现在竟从对方口中听到了“长青”的传人。
可惜已经被朝廷抓住了,不然以“锦夜”除奸务尽的风格,也不会放过这个传人!
叛徒都得死!
现在明白了前因后果和宝神奴的处境,“锦夜”直接问道:“孙老既与此人有联系,想要灭口么?”
老者干瘪的脸颊颤了颤:“老夫还盼着官兵来呢,那样就能多许多‘肉傀’,老喽老喽,腿脚不便,得别人送上门来!可惜宝神奴被抓这么久了,也没有交代出老夫这里,朝廷的用刑法子还是这般落后,若是让老夫来施针,保管两刻钟不到,他就把什么真话都说出来……”
“锦夜”听着他絮絮叨叨,有些不耐了,干脆道:“孙老,我接下来要与朝廷争夺‘人种子’,还望你施以援手,提供些药物!”
老者念叨完自己的话,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宝神奴当年也向老夫求药,却是送来了许多交换物,老夫也不过就给了他一些用不到的‘牵机引’罢了,你现在这般空口白话,想要老夫的那些宝贝?”
“锦夜”冷冷地道:“那孙老的意思是?”
“不给!”
老者摆了摆手:“老夫说了,‘人种子’无用,在江南折腾了那么久,现在来京师还要折腾,你们一个个昏了头,还想老夫陪你们一起?去吧!去吧!出了山庄,毒性自解!”
“锦夜”冷冷地看着面前骨瘦如柴,好似随时就会倒毙的老者,矮壮汉子的身体也紧绷起来,只待大哥一声令下,就出手给这装神弄鬼的老物一个好瞧。
“也罢!”
然而“锦夜”并没有选择动手,但他的性情也不允许自己空手而归,开始反制:“孙老瞧不上别人的长生法,我可以理解,但你不要忘了,那个人是真的起死回生了,‘人种子’或许如你所言,无法真正做到百病不侵,但如果结合两者之效,焉知不是一条真正的长生之路?”
“起死回生……起死回生……”
老者面色终变,又开始念念叨叨起来,最终却摇了摇头:“不!老夫不信!人死不能复生,从未有过先例,那个人活过来,一定是障眼法,一定是!”
“锦夜”淡淡地道:“你知道‘司命’亲自确定的,不会是障眼法!孙老,你的时日无多了,如果愿意带着遗憾入土,那我也无话可说!”
老者沉默下去,半晌后叹息道:“好!老夫实话告诉你,那次‘祸瘟’实则是意外,老夫此后想要制造出能够引发瘟疫的药物,却已经办不到了,所以你想要的,老夫根本没法给你!不过你若是失败了,逃来此处,老夫会为你拦住官兵!”
“锦夜”斗笠下的面孔终于变了色,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身后传来老者低沉的声音:“你若是成功夺回‘人种子’,带回去试一试吧,老夫的‘神通法’已经看不到希望了,真盼着在有生之年,能见到一条长生之路功成,哪怕不是老夫探索出来的,也都一样!都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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