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人使臣不是第一次为难了,最无赖的一次,有个叫萧从顺的大使,借口有病留滞在馆里,时常发病,怎么治都是不好,朝廷派去慰问的使者一批又一批,最后甚至连门都进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赖着不走,还要指责国朝。
真宗无奈,派出自己,自己去了一看,回来就上奏,请求把辽使的一切待遇取消,御医都不派过去,就让人在四方馆里发病,那辽使听说后,也不装病了,灰溜溜地回了国。
这不是简单的威胁,曹利用很清楚,当时自己是真的做好对方死在里面,他运送棺木北上辽国的准备,而说来并不久远,也就是五年前发生的事情……
“论担当,老夫难道不如两府里那几个蝇营狗苟之辈?将老夫贬出去了,待得辽人他日再兴风作浪,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扛得起重担,真靠那个狄进?”
正暗暗冷笑呢,曹利用眉头一皱,就看到那年轻的绯袍官员恰好走了出来,身边跟着辽人正使,两人正亲密地说着什么。
狄进正在练口语。
太后寿宴过完,萧远博此来的贺寿任务就完成了,原本三日之后,辽人使节团就会离京,不过有鉴于辽人副使之前中毒,如今还在馆内修养,得再延后几天,但时间也不会太长,毕竟萧远博急着回去复命。
此时分别之际,狄进就用契丹语道:“萧正使放心,案卷我们正在准备,关于贵副使的中毒,定会给辽主一个交代!告辞!”
萧远博对此倒是放心的,毕竟双方在此事的大方向完全一致,但对于案卷的内容,还是想要事先看一看,方才在馆内已经几番暗示,却终究没能得到回应,一时间也有些无奈,正要告别,眉头却又扬起:“曹侍中?”
狄进回头一看,也瞧见了坐在高头大马上,朝着这边望来的曹利用,举步上前,行叉手礼:“曹侍中!”
曹利用冷冷地道:“狄伴使果然天资聪颖,居然还能说契丹话,只是在四方馆内,你用契丹话与辽人使臣交谈,是不是有失我国朝体面?”
狄进都没想到这老头一上来就发难,有鉴于对方还是枢密使,也不硬顶,拱手道:“下官考虑不周。”
萧远博见到示好的机会来了,赶忙也跟上,微笑着开口:“曹侍中误会了,狄伴使初学契丹语,只是练习而已!”
曹利用眼睛一眯,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巡视了一下,突然道:“萧正使此前传书鸿胪寺,苦寻爱子,如今可有消息了?”
萧远博一怔。
他儿子的尸体至今还躺在机宜司的一间屋子里,一旦辽人使节团离京,就是下葬的时候,狄进也承诺了,到时候会安排人将之葬在城外墓地,立一块无名碑,这件事就算彻底了结了。
结果没想到,辽国这边不再发难,反倒是宋人臣子主动提起,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曹利用当然知道,他之前一直顾及上层交锋,倒是没有来四方馆亲自看一看,此时一见萧远博和狄进的交流,就知两人必然是在私下里达成了某种默契,这其中是不是出卖了国朝的利益?
不然的话,曹利用想不明白,凭什么辽人的使臣要向这个毫无功勋的小小后辈屈服,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顾!
而此时太后寿辰已过,辽人使节团即将回归,正是试探的最佳时机,至于万一不似自己所想,会产生怎样的变数,曹利用也顾不得了。
萧远博目光闪烁,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狄进则开口反问:“曹侍中特来四方馆,又有此问,莫非有了萧氏郎君的具体消息?”
曹利用早料到对方会反将一军,冷哼一声:“机宜司昨日缉拿了一群谍细,据说是为辽人通风报信,狄伴使可知晓?”
“知道!”
狄进回答得毫不迟疑:“下官得太后与官家特旨,有缉拿贼凶之责,此前禁中一案,正与机宜司如今擒获的这群谍细有关!”
“机宜司提点孙永安,不忿提点大荣复专权独断,也特将此事禀告给了老夫!”
曹利用同样将消息来源说明,冷冷地道:“这其中有些贼人,是否与萧正使的亲子有关,狄伴使是否也该查明?”
“呵!”
萧远博原本还有些尴尬,听到这里,不禁咧了咧嘴角,流露出一抹嘲弄。
他并非毫无羞耻之心,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为一己之私,背叛大辽,这段日子面对狄进时,隐隐都有点抬不起头来,但现在好受多了,你们宋人的高官也是这般德行,大家谁也别说谁!
狄进倒是始终面无表情:“曹侍中的怀疑并无依据,请恕下官不敢附议!”
曹利用目光一动:“若老夫没有记错,狄伴使所著的那部《洗冤集录》,言明断案最重实证,切不可捕风捉影?”
狄进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