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进微笑:“见到吕相公,便想到接下来要为倅贰,一声下官也是应当。”
吕夷简摆了摆手:“倅贰乃辅职之称,同判乃‘同知州’,同掌一州之政,不必过谦。”
狄进道:“在下初涉政务,欠缺锤炼,对于治理地方,理应多多向吕相公学习。”
吕夷简道:“三元之文,锋芒不显,中正沉稳,三元之才,聪明亮达,规模宏远,治理地方时若也是这般文才,始终如一,老夫就没什么能教你的了。”
狄进谦和地笑了笑:“科举是为国朝选拔治理天下的人才,下官于科举小有所成,擅的是诗赋应答,却还未实践于政务,想要成为一位心系家国,谙熟政事,宏谋大策,忠义之风的国朝官员,这期间自当向前辈多多学习,还望相公不吝教导!”
“好志向!当真好志向!”
吕夷简微笑,眼神深处却殊无笑意。
两人这是第二次见面,气氛似乎出奇地融洽,但任谁都知道,彼此心里都恨不得对方完蛋。
毕竟早在京师无首灭门案时,双方就结怨了,正式见面更是科举殿试,广政殿中,那时狄进坐在众士子的首位,看到馆阁队列的高官里,吕夷简则瞥来一抹充满敌意的目光。
当时两人的地位差距巨大。
一位是两府重臣,佐政事,定国策的参政,已近人臣的终点,一位再是名满京畿,也不过是应试举子,通过科举入仕授官的,刚刚来到臣子的起点。
结果现在第二面时,双方从差遣上,已经没有绝对的高下之分了,同判在很多时候,是真的能跟知州掰一掰手腕的。
而一位是止步参政的老臣,一位是简在帝心的三元,两人位列知州和同判,其实就说明了许多,特意的咄咄逼人反倒落了下乘,谦逊之态反倒更能让对方如鲠在喉,狄进自是清楚这点,并且也有几分真心。
历史上十年后,欧阳修痛斥吕夷简的话语很是惊人,“二十余年间,坏乱天下。人臣大富贵,夷简享之而去,天下大忧患,留与陛下当之。罪恶满盈,事迹彰著……”
这话不见得全部是事实,毕竟文臣骂人,很多时候图的是嘴上痛快,多有夸张之处。
不过北宋的宰相里面,若论权势之大,地位之稳,中枢执政时间之长,吕夷简稳居前三,甚至不少比他名气大得多的宰相,其实都不及他。
而想要当权臣,恰恰是要有大能耐的。
所以狄进还真的抱着几分学习的态度,将敌人的本事学过来,这也是一种本事。
站在吕夷简的角度,他其实是很想刺激刺激这位年轻人,最好让对方得意忘形,到那個时候,他会教一教什么叫士林前辈。
可现在狄进这般客气,他也只能换招,故作感慨:“老夫能培养出守家业的儿子,以吕氏的家教,也是难出三元这般英才呐!”
顿了一顿,吕夷简接着道:“老夫有一女,从小痴爱读书,诗词文章,写得倒比几个兄弟也不差到哪里,便有了心气!早早对老夫说,谁来提亲,不报家世,只看人品文章,仕林的文章她便是极爱的,不知可有意?”
狄进没想到这位真说得出口,老不要脸的,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有知州和同判在任上成翁婿的,偏偏说的满脸真挚,好似真的在释放善意,自己却不得不回绝:“多谢吕相公厚爱,进暂无成婚立家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