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妇道:“王妃不知是否听闻,外面的风言风语?”
魏国夫人张氏努力压制内心的慌乱,平和地道:“确是听说了一些无稽之言。”
宫妇轻叹:“是啊!传得十分不堪,圣人也是忧心王爷的病症,故命我等探视,不知王爷今日可否见外人,若是不能,我等明日再来!”
魏国夫人张氏知道拖延无用,对方是真的会日日都来的,只能道:“王爷能见客的,荣婆婆请!”
说能见客,倒也能。
只是不怎么体面……
此时的赵元俨,正骑在木马上。
刚过四十岁的他面容方正,相貌堂堂,贵气不凡,与年幼还未养成气度的赵祯对比,更有皇者威严。
赵元俨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可他的兄长真宗不那么想,显然还是觉得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更好……
事实上,真宗在位时,兄弟俩人的关系就有些微妙,毕竟当年太宗过于宠爱小儿子,俨然是当成太子养的,若不是驾崩得早,很难说性格有些懦弱的三皇子赵恒,会不会经历一番易储风波。
可惜太宗驾崩,错过了一次机会,真宗驾崩,又错过了一次机会,到了本朝,天子年幼,却有一个极为厉害的太后执政,赵元俨思前想后,只能病了。
自从患上了“阳狂病”,他在家中时,整天就骑在木马上吃饭喝酒,令优伶们奏乐助兴,好似一朝回到了幼童时期。
不得不说,装得挺像。
但实际上,刘娥知道赵元俨在装病,赵元俨也知道刘娥知道他在装病,刘娥也知道赵元俨知道自己知道他在装病……
不过哪怕心知肚明,这样的姿态确实打消了不少顾虑。
毕竟一个有大病的宗族,哪怕血脉再近,也是继承不了皇位的,赵元俨对赵祯的威胁度大降,刘娥自然也要顾忌朝堂影响,百官非议,不会用一些强硬的手段,闹到最后两败俱伤。
这份默契持续了三年。
直到如今,驸马指控八大王,赵祯回宫内禀告,百官表面不说,暗地里也加以议论,太后则顺理成章地抓住了把柄。
严正以待的赵元俨,听到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一路到了门前,早已双腿一蹬,熟练地在木马上摇晃起来,脸上露出几分天真无邪,嘴角还流下涎水:“本王要听大曲!听大曲!”
荣婆婆走了进来,打量着对方,就像是在看京师瓦舍里耍猴师手上牵着的畜生,嘴上叹息:“王爷病得着实不轻呐!”
赵元俨握住木马把柄的手指死死捏紧,继续欢声道:“大曲!听大曲!”
“老奴不会大曲,是来给大王喂药的!”荣婆婆欣赏够了,道出来意:“太医局近来又有药方,专治阳狂病症,王爷是千金贵体,这般病情越来越严重可不行,圣人明言,定要看着王爷将药喝下,她才安心呐!”
魏国夫人张氏变色。
还没等她找到婉拒的借口,荣婆婆就已经看了过来:“太医用药时,请王妃回避!”
魏国夫人张氏失色,难以阻拦,唯有眼睁睁看着宫内的这行仆婢,带着大气也不敢出的太医,拉下帘布,将大王遮在了里面。
仿佛宫中那个女人伸出手,遮住了赵宋皇族的天。
很快。
骑木马的声音消失了。
外面的王妃沉默着,上下仆婢噤若寒蝉着,只听着自家主人在屋内传来痛苦压抑的灌药声。
“咕嘟——咕嘟——咕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