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旁,王中正奉上茶水。
接过茶水饮了一口,高若讷问道:“那勾斌、许司二人呢?”
赵旸挥挥手道:“跟冯知军回镇戎军办事了……他二人我已经惩罚过了,就不必再追究了。”
见此,高若讷也就不再多说,转而问道:“入营时我便听说了,你派人将贝玛部落的族长请来赴宴,如何?”
“他已答应编户。”赵旸将事情经过告诉高若讷。
高若讷听完后一脸惊异,惊异于赵旸小小年纪竟也懂得威逼利诱,且拿捏地恰到好处。
惊异之余,他又想到一事,不禁幸灾乐祸起来:范仲淹刚要卷土重来,这小子便又令陕西增添数十名羌人都监、巡检,他日回朝,有好戏瞧了!
赵旸敏锐地察觉到高若讷的笑容不怀好意,表情古怪道:“笑地如此阴险,想什么呢?”
这小子!
高若讷心中暗气,但也不敢表露心声,假意道:“高某这是为赵司谏、赵副使感到高兴啊,以赵副使恩威并施的方法,相信泾原路诸羌很快就能臣服……”
说到半截,他的心情也随之转佳:“……随后是环庆、鄜延、秦凤三路,哦,还有麟府,之后你我就可以回朝了。”
尽管赵旸感觉高若讷有什么小心思,但后者不愿透露,他也不以为意,闻言泼凉水道:“没那么快,待泾原路诸羌部落臣服后,其余几路先不急着实施。”
“为何?”高若讷既错愕又着急,毕竟这事关他返回朝中的早晚。
赵旸一看就知道这老家伙急着返回京朝,没好气道:“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即便泾原路诸羌臣服,你以为他们是真心臣服?还不是‘力不赡也’,若对此视而不见,日后必为隐患。唯有将其利益与泾原路捆绑在一处,叫他们切实得到利益,这份关系才能长久,这个道理你难道不知?”
高若讷也不是首次被赵旸嘲讽,闻言心中甚至没有一丝波澜,皱着眉顺势问道:“那你有何计策?”
赵旸想了想道:“我准备叫渭州牵头,或者我找张亢借几万公使钱,组织一个数百甚至上千辆马车的商队,将陕西的特产运往汴京,再托三司从盐、茶产地购入低价的盐茶等,以及绸缎布匹等,再运往泾原路,惠利于当地民众……”
“妙啊!”高若讷抚掌讽刺道:“如此一来,我便可复见朝中台谏争相弹劾于你!……呵!挪动公使钱谋取市利,张亢没和伱提过他当初是怎么被弹劾的?我告诉你,他就是挪动公使钱,叫牙吏贩货至成都市坊,以利自入。滕宗谅亦是栽在这件事上!”
“滕宗谅不是被你等陷害的么?”赵旸挑挑眉道。
高若讷气势一滞,强辩道:“他本身就有过错,那叫什么陷害?……总之,你做什么我拦不住,但你莫要拖累到我。”
赵旸摸摸下巴,忽然问道:“若我找官家支一笔钱,拿这笔钱叫人运营商队,你觉得朝中台谏敢不敢弹劾?”
高若讷有些惊愕于赵旸竟会想出如此奇妙的想法,失笑道:“这么说吧,你若教唆张亢挪动公使钱谋取市利,朝中台谏得知,除你我以外十八人,大概会有一半人弹劾你;但若你拉上官家,与民争利,除你以外的台谏都会上奏直谏,包括我也会上一份札子……故,我劝你还是莫要给官家惹事了。”
“官家也太没面子了……”赵旸为之失笑。
从旁,折继闵感觉自己好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对话,赶紧低头喝茶,装聋作哑。
“这事,回头我得写在信上,告诉官家。”
高若讷顿时色变:“你别无事生非啊……”
“慌什么,又不提你。”赵旸没好气地瞥了高若讷,随即正色道:“不管怎样,必须将诸羌部落的利益捆绑在泾原路上,与州路利害一致!……既然你来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与三司沟通也好,以我名义挪动公使钱也罢,总之尽快组织一支陕西往返汴京的商队。”
“就不能先向朝廷申报么?”高若讷皱眉道。
赵旸耸耸肩道:“可以啊,不过你也知道,此事交由政事堂议论,前前后后没三五个月谈不下来……那你我就得多等三五个月。哦,对了,只是你,我是可以随时回京的,这三五个月我甚至可以先回一趟汴京。”
高若讷气得牙痒痒,尤其是最后一句,半晌沉声道:“我会处理此事。”
说罢,他忽然一愣,抬头看向赵旸,面带疑虑缓缓道:“你知道我才是主使官,对吧?”
赵旸也是一愣,随即展颜道:“当然,是故这事交由你去办啊。”
“……”高若讷为之气结。
但气归气,不能否认赵旸这一番说法确实有道理,稍后待享用了折继祖亲自炮制的烤羊羔后,高若讷便带着元随星夜赶回渭州去了,准备尽早完成此事。
当然他可没有赵旸那样的底气,次日凌晨回到渭州后便立即写札子派人送往汴京,随即又赶赴京兆府,与夏安期、王拱辰等人商议此事,长途奔波,倒也辛苦。
而同日,也就是六月初一,尔玛洛早早带着二十几名族人骑马前往且部落。
之所以昨日下午并未立即启程,原因在于且部落的驻地坐落于一片被高塬包围的小块谷原上,夜晚行马于高塬上实在太过于凶险,反正时间充足,他可不愿冒这个险。
正午时分,尔玛洛一行抵达且部落,且部落老族长木尔,及阿玛、甲尔、别勒等诸位族长皆闻讯出来相迎。
待见到尔玛洛,阿玛神色莫名地讥讽道:“尔玛洛,你没领着宋军过来吧?”
尔玛洛瞥了一眼阿玛,冷笑道:“你希望我领宋军前来么?”
“好了好了,我等进帐再细说吧。”以木尔、甲尔为首的几位族长连忙劝解圆场。
稍后,众人来到木尔族长的大帐内,待木尔族长吩咐族内少年少女奉上酒肉,黄羊部落的族长甲尔率先问道:“怎样,尔玛洛,宋人可曾和你说什么?”
“先不急。”尔玛洛摆摆手,随即环视众人问道:“那日我等商议求助于西夏,可有回应?”
甲尔几人对视一眼,摇头道:“此事委托巴吉尔了,他部落源自吐谷浑的一支,与西夏那边的大族至今仍有联系,但暂时还未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