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宴中

钱公辅也好奇去张望,随即哭笑不得道,摇摇头道:“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柳三变若知与可兄这般借鉴他词句,写出这等歪诗,必然要找你拼命。”

钱公辅亦凑热闹揶揄道:“与可兄确实要小心,柳三变就在秘书省任著作郎呢。”

文同不以为意,摊摊手道:“他打死我,我也就这水平。”

说着,他将那张纸递给离他最近的一名艺妓:“有劳。”

那名艺妓接过,细看一遍后亦忍俊不禁,憋着笑甚是辛苦地将文同这首诗唱了出来,婉约的声色中夹杂着憋不住的笑声,听得在场众人与其余四名艺妓皆笑,室内之前拘束且尴尬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好诗、好诗。”赵旸带头鼓掌,他就喜欢文同这种洒脱不羁的士子。

“确实是好。”张尧佐亦抚掌附和,既是迎合赵旸,同时他也看出了文同的用意。

“过奖过奖。”文同顶着沈遘、钱公辅等人的嘘声,毫无羞色地领了赵旸与张尧佐的夸赞。

有了文同的装傻打诨,其余众人也来了兴致,你作诗我作词,作罢便让最近的艺妓吟唱。

他们可拉不下脸学文同写打油诗,写的就是一些比较应时应景的诗词,这令文同直呼无趣。

足足两巡酒的工夫,坐在四角的四名艺妓也有展示不同的唱腔音色,唯独坐在赵旸身后的那名艺妓干坐着——显然众学子也有眼力,知道那是张尧佐独为赵旸安排的。

见此,文同忍不住调侃赵旸道:“景行何以轻怠佳人?”

赵旸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坐在身后的那名艺妓,后者当即露出楚楚可怜的委屈之色。

“我不会做诗。”赵旸摇摇头道。

五名艺妓惊讶地看向赵旸,但在座诸学子倒不觉奇怪,毕竟赵旸岁数摆在这。

沈遘笑着道:“不会作可以吟啊,唐诗亦可、宋词亦可,选一首请秦大家来唱,总不能怠慢佳人,让她这般干坐着吧?”

他口中大家,大致可以理解为女士,属于对卖艺歌妓最为尊重的敬称。

而他之所以称秦大家,只因那名艺妓叫做秦玉奴,估计应该不是本名,应是艺名、艳名、花名之类的。

众人听了沈遘的话纷纷道好,为赵旸出主意,有人推崇李白、有人推崇杜牧,有人推崇白居易、刘禹锡,甚至是当代的柳永,反正都是与当世名妓关系颇近的诗人。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推荐,赵旸回头看向身后那名秦姓艺妓,忽然脑海中浮现一首歌,转身对沈遘道:“文通兄借纸笔一用。”

这是要作诗词?

沈遘有些意外,但却没有出声,免得误会令赵旸下不了台。

只见赵旸接过纸笔,在桌上缓缓书写,坐在他身侧的范纯仁原以为赵旸这是要默写前人的诗词,转头一瞧大为意外,轻咦出声。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一看范纯仁这反应就猜到赵旸恐怕不是在默写前人的诗词,心中好奇,纷纷坐起,昂头张望。

稍后,待赵旸落下最后一笔,便将纸递给秦姓艺妓:“字丑了些,请莫见怪,且看看能否唱出来。”

秦玉奴小心地接过,待看到纸上字迹,脸上微妙之色一闪而逝,随即努力辨认字迹,轻声念道:“戏一折,水袖起落,唱悲欢唱离合,无关我。扇开合,锣鼓响又默,戏中情戏外人,凭谁说。惯将喜怒哀乐都融入粉墨,陈词唱穿又如何,白骨青灰皆我……”

是的,赤伶,不知为何,此时浮现于赵旸脑海的,并非李白、杜牧等著名诗人的诗篇,而是后世的一首歌。

在座诸人静静地听着,虽感觉赵旸所写这首诗词既不合规制,也不押韵合辙,但又颇有深意,因此皱着眉头听着,待听到秦玉奴念到“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这句时,众人大为惊诧。

而此时秦玉奴仍在轻声念着:“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情字难落墨,她唱须以血来和,戏幕起,戏幕落,谁是客……”

待最后的客字落下,雅室内寂静无声,非但在座诸人惊叹至难以发声,五名艺妓亦是心情复杂。

良久,沈遘惊叹道:“此……既非诗,亦非词,亦不合韵,但……甚为惊艳!此为景行所作?”

赵旸摇头道:“并非是我,据我所知是一名叫做清彦的人所作,其他我便不知了。”

“能作出这等词的人,我从未听过……”沈遘皱眉道。

其余众人也是纷纷附声。

赵旸心下暗道:隔着一千多年,你们听说过就有鬼了。

“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我猜多半是唐末诗人,未及五代诸国。”钱公辅猜测道。

赵旸也不道破,转头问秦玉奴道:“能唱么?”

仍沉浸在词中的秦玉奴一惊,有些激动地问道:“真……小官人当真要让我唱?”

“唱吧,我也想听听你能唱出什么韵味。”赵旸点头道。

听到这话,其他四名艺妓皆羡慕嫉妒地看着秦玉奴,毕竟唐宋年间,一首绝美诗词捧红唱者比比皆是,这也是李白、柳永等诗人受天下艺妓推崇的原因。

秦玉奴按捺心中激动开始轻声吟唱,用的大概是当代的韵调,虽说在赵旸听来有些不适应,但凭着婉转轻柔的音色,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而就在众人安静倾听时,忽然砰地一声,雅室的门被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入。

“谁做的词,竟敢写什么烽火燃山河!”

“……”赵旸挑眼看向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