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刃的跳跃和正确的跳跃,几乎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种类的技术动作。

而改正用刃,不止是起跳方式从大外刃改成内刃这么简单。

除了要与既往深入骨髓的肌肉记忆作斗争,还面临着跳跃高远度下滑的风险,跳跃时身体旋转的周数也会受到影响。

结果往往是得不偿失,改刃未必成功,原有的技术水平也保不住。

再加上这几年花样滑冰比赛判罚对错刃抓得不算严格,利益导向之下,愿意花大代价去精进技术的选手也就越来越少,他们宁愿在编排中去寻找裁判视角盲区,提心吊胆地打规则的擦边球,也不愿承担改刃风险。

但蒋愿不一样,她一直被裁判盯得很紧。

花样滑冰依靠裁判打分来决出胜负,而只要是人为打分的体育项目,都存在着巨大操控空间,赛场之外的因素强烈影响着奖牌归属。

那些花滑发展历史悠久,参与现行规则制定,每年输送大量裁判的国家,会为本国选手提供优待,由此得来的成绩又助长了国内花滑项目的“繁荣”。

相应的,如卡纳这般的花滑弱国,在打分上几乎没有话语权,选手们在赛场上处于“任人宰割”的状态。

而蒋愿作为一个非“高贵国籍”出身的新人选手,以黑马之姿横空出世,在多个重要国际赛事上拿到奖牌,自然遭受到猛烈针对。

很多选手那里被轻拿轻放的小失误,到了她身上都要被顶格判罚。

甚至她接受药检都比其他人更频繁。

前几天刚结束的总决赛分站赛凡纽特站,蒋愿爆冷摘得银牌,和金牌选手的分差只有0.3。

因为她有一个勾手四周跳被以周数不足的理由判定降组。

(周数:运动员在空中完成跳跃的圈数,简单来说就是身体转了几圈,周数不足就是没转够。周数不足和用刃错误都属于比较严重的扣分项。)

这件事在花滑圈子里引发的波澜不小,按规则来说,只有周数缺少在180度以上才会被判降组,蒋愿跳跃的周数缺少明显小于90度,应当视为足周,严格一点也就标q,不影响基础分。

至于执行分,无论如何都不该扣那么狠。

要知道,同场竞技的“高贵国籍”选手完成同个技术动作时,就连摔倒了也比蒋愿拿到的执行分高。

冰迷们嘘声一片,在网上狂骂裁判是眼盲心瞎收了黑钱,卡纳国家队也向国际滑联提起申诉,但最终被驳回。

虽然蒋愿没对陈望月提过这件事,但心里一定是憋了一口气的。

陈望月看着场上的红发女孩。

十分钟内,她摔了十次。

看起来轻盈又飘逸的跳跃动作,一点也不轻松,实际上,高速旋转之下,落冰时身体关节要承受数倍于自身体重的冲击力。

那在冰面上反复跌倒又爬起的身影,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一块没有痛觉神经,反复在砧板上摔打的肉。

可是她和她,是一样的肉体凡胎,会流汗流血也会疼痛受伤。

很多次陈望月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但蒋愿还是迅速爬起,连眉毛都不皱一下,面无表情地拍掉训练服上黏附的冰屑,滑到场边喝口维生素水做个拉伸,回放刚才跳跃的录像,跟教练讨论用刃是否标准,下次要如何调整空中姿态。

继续跳,继续摔,直到成功。

突然,场边有人大喊了一声“教练”,陈望月猛地站起来,蒋愿的跳跃又失败了,但这次显然与以往不同,她尝试了好多次都没办法自己站起来。

她一定是受伤了。

陈望月快步跑向场边。

“不用扶我,我没事。”蒋愿对教练说。

一旁的队医紧紧皱着眉头,“不行,可能是伤到脚踝了,最好做个全面检查。”

陈望月也拨开面前的人挤到她面前,“还是做个检查吧,小愿,我背你过去。”

蒋愿的脸色一下子就不自在了,她理都没理陈望月,对队医说,“没事,给我拿个冰袋就行。”

陈望月语气难得严厉起来,“他说你可能伤到脚踝了,你没听到吗?小愿,你的脚不想要了?”

“少管我!”蒋愿也提高了音量,狠狠瞪着她,“我的身体我做主,就算腿废了不能滑冰了也不关你事,你以为你是谁?!”

陈望月在她灼热的逼视下一点点沉下脸。

“说的也是。”她冷冷地直起身,“反正蒋大小姐家有的是钱,不滑冰也能回去当信托基金宝贝,我怎么有资格管你。”

“你……!”

蒋愿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就在这个空档,本来作势要走的陈望月一把把她从地上拦腰捞起来,死死按住怀里拼命挣扎的人,大步往休息室的方向走,还不忘回头看着教练,“她的气话您别放在心上,她很在乎滑冰,麻烦您和医生跟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