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
他咽下一口唾沫。
本着横竖都是一死的原则,索性一咬牙,然后脸上堆满了他所能堆砌出的最灿烂的笑容。
“阿来啊。”
“大哥这么做也很痛心。”
“但实在是情势所迫,大哥我没得选啊。”
“有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时候我们都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见孙大仁大有要扯到天涯海角去的趋势,魏来的面色一冷:“说人话。”
感受到那股从魏来身上传来的仿若实质的杀机,孙大仁一个哆嗦,声音小了许多:“给鹿婷姑娘和陆五办后事,花了十八两,咱们现在一共就剩下七两银子。”
“宁霄城还有千里之遥,咱们没钱啊。那个女子出了五十两,让你们独处,我寻思反正咱们是男人,也不吃亏对吧,这钱不赚白不赚啊,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孙大仁越说越觉得自己所言在理,说到最后声音反倒大了起来。
“而且你放心,我跟龙绣还有小青焰都说好了,这事保证天知地知你知我……我们知。”
说着,为了增强自己这一系列说辞的可信度,他还看向刘青焰二人问道:“你们说,对不对。”
二人哪敢在这时使绊子,纷纷连连点头。
“对对对,回头我让小青焰给你熬个鸡汤,多放……韭菜!让你补补身子!”龙大小姐也在那时应和道。
魏来翻了个白眼,韭菜炖鸡……这大概也只有龙绣能想出来这样的菜肴吧?
他的面色随即愈发阴冷:“所以,你们就为了五十两银子,把我给卖了?”
“那可是五十两啊!”孙大仁不满道。
魏来怒火中烧,对于这三位见钱眼开的同伴深恶痛绝,正要出言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怎么回事?难道虞候要抗旨吗?”这时却听人群之中传来一声严厉的高呼。
众人的目光都在那时被那声音所吸引,但眼前围堵的人群着实太过密集,魏来等人根本难以看清那侯府前的情况。
魏来皱起了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孙大仁见状,正好有机会可以撇开之前那档子事,自然不能错过,他赶忙说道:“唉,你可不知道,咱们……”
见孙大仁那一脸夸张的神情,魏来当然猜到了他的心思,不过此刻他担忧着虞桐之事,也无暇现在处理这三位卖友求荣的叛徒。
孙大仁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们啊,听到响动就来这南阳街了,好家伙,那人山人海,围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
“那位朝廷派来的官老爷在这侯府门前已经足足站了半个时辰了,那侯爷到现在也没有出来领旨,我估摸着此刻那刺史大人正在发怒呢。”
魏来闻言,眉头不免皱起,对于削候一事,虞桐是早已知晓的,以他的性子对于这候位本就不甚在乎,怎么会迟迟不愿接旨呢?更何况虞桐这般聪慧之人,又怎会不知道这般行径只能是掩耳盗铃,于事无补呢?还是说事出有因,那位虞侯爷遇到了什么麻烦?
“说到底也只是靠着祖辈余荫装腔作势之辈,事到临头心生惧怕倒也无可厚非。”而这时,身后却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魏来等人回眸看去,赫然便是乾坤门的一行人,而说出此言之人,是另一位同行的圣子许宣。他的年纪比起叶渊小上一些,身材更为干瘦,但周身弥漫的气息却极为强悍,应当是四境的修士。
“听说这位小侯爷这十年来足不出户,每日都把自己关在虞府中,饮酒作乐,他爹就是被这不争气的儿子给活活气死的。十年来这位小侯爷修为未有半点长进,这也是陛下要削他候位的主要原因吧。毕竟我悠悠大燕可是不养闲人的。”叶渊也在那时说道,但目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在了魏来身上,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
“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失道,那些依附于此人的鹰犬们,恐怕再不夹尾而逃,就只能与他一起在黄泉路上作个伴了。”
龙绣与刘青焰也知道他们不是这群人的对手,虽然不满他们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却也不愿在这时与之再起冲突。就连孙大仁也只是狠狠瞪了那站在叶渊身后的司马官一眼,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面色阴沉地沉默下来。
倒是魏来神情平静,对于对方的挑衅并不放在心上。
按照计划,他们确实应该在今日一早便离开古桐城的,只是昨日被孙大仁拉去饮酒,加上这位朝廷派来的刺史来得比预想中早了许多,这才有了这番遭遇。不过魏来却也并不慌张,他很清楚眼前的境况——这群人想要杀他们,只能在暗处出手,此番众目睽睽之下,就是虞桐被削了候位,但怎么也得暂且留下一个古桐城知县的官位,谅这群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与一位朝廷命官为敌,况且他们的目标是古桐城外的桐林,那东西可事关对他们主子的交代,他们怎么也得先干完这事才能腾出时间对魏来一行人动手。
而虞桐显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如此行事,双方必有一番恶战,虽然外人都言这位小侯爷十年修为未有进寸,但魏来于此却不敢苟同,至少他所认识的虞桐绝非如此软弱无能之辈。因此双方之战,胜负之数犹未可知,他并不用那么担心自己的安危。他也想暂时留下,好好看一看,这件事情到底会如何发展,虞桐于他有恩,他若是就此离去,于心中多有不忍,倒不如暂且一观,若是对方有所需要,他也愿意尽上一份绵薄之力。
这样想着,魏来也不去理会眼前的众人,他看向孙大仁一行人,说道:“我们走。”说罢便转身拨开拥堵在侯府门前的百姓,挤入了内围。
“哼。胆小如鼠。”而魏来这样的举动在叶渊看来却是畏他如虎的逃匿之举,他发出一声冷哼,却转眼换作一副和蔼神色,看向身旁的纪欢喜,说道:“欢喜,咱们也进去看看吧,收拾了这位小侯爷,咱们也就可以将那桐林中的事情一并解决,你放心这其中种种我早已安排妥当,很快便可以向娘娘复命了。”
“嗯。”纪欢喜甜甜一笑,一派温婉之相。
……
朝廷派来宣读圣旨的是一位年轻官员,看模样也就是二十三四的样子,但显然出身不凡,他立在那处腰身笔挺,一动不动,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不过此刻这位生得还算俊朗的男人却眉头紧锁,死死地盯着眼前那座紧闭的府门。
平心而论,朗成当官四年来,可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身为刺史,他的大部分工作便是往来于朝廷与各州郡之间,要么传达上面的旨意,要么探查下面的情况,再陈述给上面。于下面的人看来,他俨然便是大燕皇帝的代表,尤其是一些地方上的官员,几乎就差把他当做皇帝来供着了。他去到一处,那处的官员便想方设法地讨好他,期待着他在皇帝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为自己博得一个大好前程。因此他这刺史的官职看上去不过从四品,可实际上却比泰临城中那些听上去吓人的虚职可吃香得多。
但也或许就是过惯了这种“养尊处优”的日子,此刻眼前的状况方才让朗成如此愤怒。